周隨安咽了兩下吐沫, 雖有心罵她言語粗魯,可到底在楚琳琅逼人的眼神裡蔫蔫地點頭。
可他依然要解釋一下:“隻一次,那次是我飲酒太醉, 而謝小姐她……她又主動投懷, 我一時把持不住……便……”
說到這, 周隨安一把抓住了楚琳琅的肩膀,哽咽道:“琳琅, 這次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
楚琳琅也不知自己為何聽了這些, 還能冷靜定神地問:“救你什麼?你腎虧,在她的床上不行?”
周隨安壓根顧不得琳琅損他,隻急切道:“就在你們入京後,謝二小姐讓侍女給我傳話, 說……說她月信一直不來,可能懷了身孕!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楚琳琅笑了, 看來還真是她阻了周家的香火,除了她之外,官人可真是處處開花結果啊!
她隻是麻木地繼續問:“謝二小姐是何意?讓你幫她找郎中墮胎, 遮掩了這醜事?”
周隨安這些日子被謝悠然迫得也是無路可走。在他看來, 這真是酒醉一場的意外。
周隨安酒醒時也知自己闖下潑天大禍。要知道這謝二小姐正跟王家公子議親呢,跟他算哪門子的事兒?
可沒想到謝悠然就此纏上他了, 盯他盯得比楚琳琅這個正頭娘子都緊,就連她親手做的荷包, 也得時時帶著, 更不準他與妻妾同房。
周隨安被她攥著把柄,逼得無路可退,日日難以成眠,如今總算是有人商量了。
他抬頭看了看楚琳琅, 咬牙道:“她……她希望我去見她的父親,跟謝家提親……”
楚琳琅聽了,先是低低的笑,然後笑聲越發的大。
這突如其來的笑聲讓周隨安發毛,他不禁惶恐抬眼看著自己的娘子。
楚琳琅笑夠了,臉上便是一片冰寒,冷冷道:“她是謝王妃的胞妹,正經的京城閨秀,並非什麼小鄉官吏家的寡婦。她讓你提親,是準備來我家做個妾?”
周隨安此時理虧,也橫不起來,隻能低低道:“她……她說,若為妾,彆說謝家,就是六殿下那邊也不會應。”
“所以,她的意思,是想來周家為妻,而我這個無子嗣的原配,便要給她謝家千金讓位置是不是?”楚琳琅再次冷冷地問。
這些話,周隨安自己都難以啟齒。不過家裡的事情,他向來依仗著楚琳琅。
她一向心疼他,肯定會替他想個萬全的法子。
隻要楚琳琅想辦法,定能說服了固執的謝悠然,又或者她賢惠得以周家骨血為重,就像戲文那般,甘願讓賢,自降為妾,成全了齊人之美。
楚琳琅看著昔日愛重的夫君一臉希翼地看著她,再也忍不住,抬手衝著周隨安抽了狠狠的一嘴巴!
她這一下使足了氣力,打得周隨安的臉都歪了。他驚怒不已,捂著臉道:“你……怎敢打我?”
楚琳琅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男人,笑著流出了淚:“彆人不知我的苦楚,可你周隨安豈不知?我楚琳琅這輩子寧可為奴,也絕不為妾!可你……卻逼我到如此境地,周隨安,你可對得起我?”
周隨安也是心有慚愧,看楚琳琅勃然暴怒,他也再撿拾不起君子的架子,隻捂著臉無奈喪氣道:“那怎麼辦?你也要逼死我?”
楚琳琅的腦子如今很亂,她不想再跟這男人說話,隻撇下他推開大門,大步去了另一處偏房安歇。
夏荷和冬雪也急急跟來,與周大官人成親這麼久,她們可從來沒見過大娘子發這麼大的脾氣。
從來都是大官人鬨性子,大娘子跟在後麵耐性子哄著。
方才她們守在門外,隻是聽了個隻言片語,還有山響的巴掌動靜。
她們一時也不好勸慰,隻是讓大娘子消消氣,不好這麼鬨的。
楚琳琅卻知道自己並非婦人拈酸吃醋地使性子。她被周隨安傷透了心,也再次被逼到了命運無處可躲的牆角裡。
這種無望的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時,她差點被人塞進轎子的那一夜。
那種想要玉石俱焚的痛苦、絕望與憤怒,本以為今生再也體會不到,可是如今卻全都清晰憶起,在她身體裡奔騰流竄。
在偏房躺了一會,楚琳琅翻身坐起,推開了窗子。
此時已經是深秋時節,院子裡的菊都已經萎靡在枝頭,再不見綠意。
而她的前路也即將踏上寒冬雪徑,卻無退路,隻能孤身前行……
到了第二日,周隨安無精打采地起床上朝去了。
他並不擔心楚琳琅會不管不顧地去跟謝家鬨。畢竟楚琳琅一向以他的仕途為重。
隻是謝二小姐也給他下了通牒,若他再不肯跟家人挑破,她便要親自去與楚琳琅談。
這兩個女子都是不好惹的性子,至於能談出了個什麼,周隨安不願意想。
如今楚琳琅自己看破挑明了一切,他反而暗鬆一口氣,仿佛甩出了燙手山芋,便可什麼都不用管了。
剩下的就隻能聽天由命,由著她們爭執去吧!
果然如周隨安預料,就在他將此事告知了謝二小姐後,楚琳琅便接到了謝悠然的帖,邀著她到城外西郊的望湖酒樓一敘。
楚琳琅接過那帖看了看,並沒立刻應下,而是告訴傳話小廝,今日她沒空,若謝小姐能等,待五日後再去酒樓。
肚子裡揣崽的不是她,她並不急。
如此回複了謝小姐後,楚琳琅又讓人給大姐傳話,問她是否有空,陪著自己在京城裡轉一轉。
楚金銀自然有空,便跟楚琳琅一同坐馬車逛街飲茶。
逛著逛著,楚金銀發現妹妹看的都是那些要出兌的店鋪,便笑著問:“怎麼?妹妹要在京城置辦產業?”
楚琳琅笑了一下回答:“隻是看看,如今我手頭緊,沒有錢置辦,而且我聽說想要在京城買店鋪也不容易。”
楚金銀聽到妹妹手頭緊,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妹妹剛借了大筆錢給自己:“那倒是,京城臨街的鋪子哪個不是日進鬥金?誰都不會無故出讓的,而且這些個店鋪一般都是京城各個宅門內眷之間流轉的營生,大都流不到民間來……琳琅,你若急用錢,少借我些也成,其餘的我再想彆的辦法。”
她疑心三妹這麼說是在打退堂鼓,隻能怯怯求告。
楚琳琅知道大姐誤會了,隻是笑著搖頭:“我既答應了,怎會反悔?借你的我也一時用不到。”
聽了琳琅這麼說,楚金銀這才舒緩了口氣,餘下的時間,她便跟妹妹講了講她姐夫正在做的生意。
楚琳琅雖然聽著,可目光總是不自覺飄向遠方,很明顯有心事的樣子。
楚金銀看了看她的臉,默默歎了口氣。她隱約猜到楚琳琅在煩憂著什麼,卻也無從開解。
隻盼著妹夫莫要忘本,彆跟二妹夫一般,飛黃騰達了就薄待發妻。
如此往複兩日,楚琳琅都是早出晚歸,周隨安有心與她說話,可惜楚琳琅並不給他機會,隻是避著他。
到了第五日,楚琳琅起得早,不過她梳洗完畢後,並沒有急著出門,隻是讓夏荷撿了一盤瓜子,悠閒嗑了起來。
直到快到時辰了,她才遲遲出門,約定時間過了半個時辰,才到了酒樓。
等上了酒樓,謝悠然坐在包房雅座裡,早就等得麵皮發緊,心浮氣躁得很。
因為小時父母對她虧欠,所以將她接入府中後,也是儘量彌補,就此養壞了她的性子,總覺得天地父母都虧欠她的。
待看到了楚琳琅也是如此,原本有些愧疚的心思也全蒸騰乾淨了,隻是很不客氣道:“楚夫人,您遲到了!”
楚琳琅摘下帶紗的帷帽,甚是坦然地坐到了桌邊,淡淡道:“謝二小姐來此也並非要食熱菜水酒,來早來晚並無妨。”
謝悠然從周隨安那聽說,楚氏知道了他倆的隱情,也臆想了楚氏會對她哭訴謾罵的可能。
可她就是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小小商賈庶女,聽聞了恩愛夫君背著她與人私通,卻是一副氣定神閒,毫不躁怒的態度。
這讓謝悠然有些意外,不自覺也稍微壓了壓火氣,抿了抿嘴道:“隨安都跟你說了吧?我倆那日醉酒釀成了大錯,卻也是相見恨晚,情不能抑。事已至此,為了隨安的前程與名聲,還請夫人您大人有大量,成全了我們。”
謝悠然早就打聽清楚了,這個楚氏出身卑微,並無強力的娘家可以依靠。她當年能嫁給周隨安也沒有媒妁之約,走得不甚合乎禮法。
隻要楚琳琅懂事,幫著將這件事周全過去,倒是能以他二人當初無媒無聘為借口,隻做先前的婚姻無效。
再以此為由,讓出正妻之位,那麼周隨安便可在謝府二老麵前有個正經的說辭。
到時候木已成舟,父親也沒法逼著她嫁給王家的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