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一座墳墓)(2 / 2)

醉瓊枝 狂上加狂 12467 字 10個月前

她手裡拿著兩樣,猶豫不決地在高大男人的腰間比來比去,期間男人低頭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她竟然抬頭毫不避忌地衝著男人甜笑!

周隨安看得真是心頭火起,覺得楚氏難道平日不照鏡子?也不看看自己貴庚幾何,還當自己是未婚鮮嫩的女子,如此媚笑,安的什麼心思?

兩個人出了首飾鋪子,便一起出城去了,隻是半路分道揚鑣。

每年這天,他準備的祭物也是兩份。

這裡既是養母之墳,卻也是一座不能言說的將軍衣冠塚!

話說到最後,全然是不加掩飾的威脅。

說完這話不久,她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司徒晟按照她的遺囑,推遲了養母的忌日。

因為連同那人在內的無數大晉勇士的人頭,都被敵人砍下,當成戰利品連同糧草裹挾而去。

司徒晟垂眸燒著紙,身後傳來腳步聲,從一側山路轉來了個頭戴鬥笠的砍柴人。

在山下的一處土丘上,有一處孤零零的墳包。

他倆似乎正在首飾玉石鋪子選買東西,而楚氏正在幫司徒晟挑選搭配腰帶的玉佩。

觀棋跟在他身後不遠處,一臉擔憂,似乎生怕他再陷入痛苦自虐裡。

可惜他未能儘孝幾年,養母頑疾發作病故。

他聽話了,一動不動地蜷縮在木桶裡,可是那人卻失信了,他一直都沒有再來。

沒有人知道,在養母的棺槨裡,還有一副生鏽的鎧甲。

隻是此時,他仿佛再次變成了沒有魂的行屍走肉,茫然行走在天地間,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敢想……

那人吐了一口血,驚駭得往後爬,忙不迭繼續威脅:“你若敢殺我,就不怕……”

這裡便是他“母親”李氏的墳墓了。

那人冷笑一聲,開口道:“家主臥薪嘗膽留了你這步暗棋,你也要儘心些往上爬一爬,千萬彆存了懈怠苟且的心思,你早日成事,也可以早點回去見想見的人,是不是?”

司徒晟慢慢蹲下,努力克製住快要失控的情緒,然後站起身,來到墓碑前。

這麼沒大沒小的話,她剛到少卿府上的時候可不敢說,可現在不知不覺,她也如觀棋一般,被這位少卿大人給養壞了。

那砍柴的狀似太累,放下擔子坐在一旁的土坡休息,張望了下四周無人後,看著司徒晟慢慢燒紙,低沉開口道:“主人給你的信,可曾收到?為何到現在都遲遲沒有動作?”

他交了差事,想轉身走人,可眼前一陣風閃,高大的男人轉眼來到他的眼前,然後一記重拳打得他飛了起來,重重跌落在地。

記得她臨終時,還拉著他的手道:“我咽氣了,你晚發喪五日,到那時,正好也是他的忌日,你可不用避忌,借著我的名頭,也為他燒一把紙錢,痛快落落眼淚。”

一份祭奠恩重如山的養母,另一份,卻是用來祭奠那位不可說的先人。

他燒完了剩下的紙,又用手把地上的字痕撫平,這才站起身來,緩步朝著山下走去。

當初親母“去世”,李氏受故人委托收養了他。並且以自己親子夭折,她好心收養路旁乞兒的由頭,將他過繼到自己名下,名正言順地入了司徒家的族譜,改名為“晟”,養母李氏還節衣縮食,請他入書院研習功課,鄉試恩科。

楚琳琅卻覺得太鋪張。她從彆府的管事那也聽說他最近官運不暢。

猶記得十二……不對,十三年前也是如此,寒風凜冽,雪滿弓刀。

方才的那個砍柴人,完全勾起了他所有的負麵情緒。

好在司徒晟一如往常,並沒有申斥她的沒規矩,隻是輕笑一下:“養我?怕你是付不起我要的例錢……”

司徒晟最近雖然清閒,但是宴飲一類還是有的。

司徒晟何等聰明,聽她的話頭,便猜出了意思,直接說道:“不必替我省著花錢,再怎麼潦倒,總歸不能讓我府裡的女管事吃糠咽菜。”

那人覺得自己的肋骨好像被踹斷了,再不見方才威脅人的豪橫,隻能趕緊爬起身,踉蹌而去。

他被藏在了裝滿臭臘魚的軍資木桶裡,四周全都是廝殺怒號的聲音。

當四周徹底安靜下來後,年幼的他終於爬出了魚桶,看到的卻是屍橫遍野,滿地血泊。

濃重的血味與臘魚臭味糅合,肆無忌憚灌入他的鼻子裡,熏得他想吐,可他隻能捂住嘴,牢記那人最後的話:“乖孫,你躲在木桶裡不要動,等一會我再來接你……”

這樣一來,大人每日穿的衣服就不好重樣子,尤其是佩飾一類,還是有些變化才好。

也不知怎麼的,司徒晟跟那齊公次次見麵都要鬥嘴,可見麵的次數卻越來越頻繁,隔三差五地與祭酒齊公一起下棋。

看見楚氏與司徒晟親近,周隨安心裡蒸騰的是近乎遭到背叛的怒火。

她挑東西挑花了眼睛,便問司徒大人哪個好。司徒晟倒是乾脆:“兩個都要就是了。”

說完之後,他也不待司徒晟回答,起身擔著擔子,大步離去。

雖然與楚氏和離,但是在周隨安的心底,還是覺得楚氏是她的妻。甚至覺得兩人不過是鬥了一場惡氣。

楚琳琅今日本來帶著夏荷出街選買東西的,不過恰好司徒晟母親的忌日快到了,他也要買燒紙一類,便一同前往了。

等楚氏想明白,知道了女子獨身的艱辛,他倆還是有斡旋餘地的。

這種大晉窮苦人才吃醃臘魚,讓那些本就不吃魚的荊國人避之而唯恐不及,以為是壞掉的魚乾。桶被踹翻下車後,並沒有人來細細查看。

就算她在少卿府為奴為婢,也不該跟男主人這般親近!

司徒晟慢慢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襟沾染的灰燼,不答反問:“她最近可好?”

說完這話,他再次用力踹了那人一腳,森冷道:“滾!不要出現在這座墳前!”

聽著熟悉的嗓音,司徒晟不必回頭都知來者為誰。

司徒晟滿眼慢慢升起騰騰殺意,語氣森冷道:“今日這樣的日子,你這樣的人真不該出現在這!”

砍柴人大駭,驚懼道:“你……你要乾什麼?”

沒等他說完,司徒晟卻笑了:“她左右就是個活死人,這等汙爛俗世,早不入她的心。你告訴你的家主,讓他拿捏好分寸,彆欺人太甚,將我迫得太急了。他應該更清楚我血管裡流淌的是何人的血,天生的涼薄寡義得很!若逼得太緊,你們就要小心我這天生的瘋種發瘋!”

四周熟悉的人語再也聽不見,隻剩下嘰裡呱啦聽不懂的粗野大笑。

那墓碑上刻的是養母的籍貫名姓,而在墓碑之下的土地上,則是他燒紙前親手寫下的另一個名姓——祖翁輔國大將軍楊巡之墓!

不過那砍柴人還是冷哼一聲:“家主讓我給您帶了話。你雖不在他身邊長大,可千萬彆忘了自己流淌的血液真正姓什麼。血海深仇,你切莫忘,彆真的以為入了司徒的族譜,就可以苟且偷活,貪圖那點子榮華富貴……家主能給你安排個似錦前程,也能讓你一夕間一文不名!”

那人隱在鬥笠下的眼狠狠眯了眯,笑了一下道:“她好不好,不是完全取決與大人您的表現嗎?”

楚琳琅坐馬車去職田兜轉一圈,順帶買些新鮮雞蛋。而司徒晟則帶著觀棋,拎提著買好的紙錢等祭物,去了城郊蒼龍山。

這步暗棋原也作用不大。不過家主吩咐,要時時敲打他,勒緊他一身的反骨,如今該敲打的話已經說了,他便可以交差走人了。

路過首飾鋪子時,她又順便拉著司徒晟入了店鋪,幫他挑些搭配腰帶衣服的飾物。

說完這話,楚琳琅自己都覺得過分,忍不住吐舌,趕緊低下了頭,

一陣寒風吹過,司徒晟立在墳前一動不動,過了好半天,才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蜂湧而至的晦暗記憶襲來,就連那臭魚令人厭惡的味道也逼真地充盈鼻間。

他也顧不得飲酒,氣衝衝下樓找尋,卻發現剛才看見的那對男女,不知去往何處,沒了影蹤。

一個不能生養的下堂女子,誰人肯要?隻是看楚氏什麼時候想明白,回來再找他罷了!

有人在清理戰場,運走糧草物資,隻是他藏身的桶太臭,遭了嫌棄。

那來者在朝中也有耳目,自然知道司徒晟所說句句屬實。

他依舊燒著紙錢,嘴裡淡淡道:“我不過一個小小五品京官,你們哪來的自信,認為我能左右朝堂,立刻讓邊關開市。該說的話,我已經說了,聽不聽卻要看上峰的意思。”

當時的他像隻彷徨小獸,緊緊抱著那具冰涼無頭的屍體,伴著無際屍骸茫然四顧,一動不動……

那人很好找,就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似乎生前曾奮力朝著他這來,那一身雕刻著狻猊花紋的鎧甲曾經讓他豔羨不已,吵著要穿。如今戰甲被血汙得模糊不清,而那魁梧的身體,卻不見了人頭。

雖然不想咒大人,但萬一被貶歸鄉呢?所以開源節流,多存些銀子才是正經。

那楚氏太沒分寸感,怎麼挨得司徒大人那麼近?

此時郊野,四周空曠,孤墳被月光拉長了影,唯有寒風打旋,似猛獸嗚嚎。

司徒晟不再問,隻是對他道:“最近太子打壓得我甚是厲害,我一時也做不上什麼。不過太子與荊國似乎交往甚密,對此事很上心。皇帝的重心又在內務,避忌邊防壓力,所以邊關開市應該這個月底就有眉目了,你大可不必跑來我這,言語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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