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若一刀砍下去, 便是人倫命案子,嚇得冬雪都差點咬自己的舌頭,慌忙伸手將孫氏一把抱住!
楚琳琅轉頭才知道母親誤會了, 連忙喊道:“娘, 他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司徒大人!”
孫氏這才堪堪停住,再細看這抱著女兒的青年眉眼,真是俊容若玉,眸含朗星, 儼然透著文雅貴氣,並不像草莽凶徒。
琳琅當初給孫氏講司徒晟時,不過略提了幾嘴, 含糊得很。
仿佛這人隻是她落難時仗義出手的貴人, 所以孫氏聽了也並未多想,畢竟女兒給人家做的是管事, 並非妾侍。
可如今,臆想中長須老氣的司徒大人, 儼然竟是個難得一見的年輕俊逸美男子。
他如此親昵地將女兒抱在懷中, 那手臂方才好似還收力緊抱了一下,這可不得不讓孫氏稍微多想了一下。
女兒跟這位司徒大人,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可容不得多想, 就在這時,陶雅姝又是發出一聲驚叫, 原來是賊子挾持了她。
司徒晟的身旁另一匹馬上, 赫然是本該去訪友的夫子廖靜軒。
他手裡也拿著弓箭, 正在朝著不遠處的賊子射擊。
眼看著有賊子扯住了陶雅姝,廖靜軒乾脆飛身下馬,奔過去一腳將那賊人踹倒。
司徒晟讓琳琅站得遠些, 他帶著觀棋,還有其他官兵,迎戰而上,場麵一時又是血腥極了。
可就在這時,一個被司徒晟射中的賊子掙紮起來,舉刀砍向陶雅姝,廖靜軒手疾眼快,將陶雅姝一把扯進懷裡,卻因為護著她,背上卻挨了一刀。
這些賊子也是回光返照,很快就被司徒晟帶來的人馬俘獲,捆綁踹倒在地。
就在這時,他們發現那些賊子的馬背上掛著些正蠕動的袋子,打開一看,赫然是幾個被俘的女眷。不過裡麵並沒有宜秀郡主。
司徒晟吩咐一旁的領兵統領繼續前行,搜尋陸路上可有逃竄的餘匪。
他也簡短地跟琳琅說了一下自己為何出現在此。
原來他公乾完畢時,被廖靜軒找到說了江口那陶慧茹在打探的事情。
他安排了人手簡單處理之後,推算行程,感覺應該能在驛站碰到楚琳琅,便趕著去了驛站準備等船。
原本想的是,在二人可以交集的旅途中,遠遠看一眼琳琅,慰藉一下相思。
卻不曾想,琳琅這邊遭逢了變故。
昨夜看見信號火光時,驛站的水師發現及時,立刻派了水軍增援。
而司徒晟和廖靜軒是夜半時才趕到了驛站,當時聽聞了容林女學的方舟並沒有按時到達驛站,上遊又出現了求救信號,司徒晟便想坐船趕去,可驛站的船隻都被調撥出去了,他們又等不及,乾脆騎馬沿江前行,這才趕巧遇到了楚琳琅他們。
綠洲那邊現在的情形如何,司徒晟他們也不得知。
楚琳琅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留在綠洲上的人,她忍著淚對司徒晟道:“七爺他們還在綠洲上,你快帶人去救救他們!那些水匪凶殘得很……”
說到這,她又怕司徒晟去了遇險,不放心地要跟著再一起回去。
司徒晟按住了她,柔聲安撫道:“廖夫子受了傷,你看護好他,先帶些護衛回驛站,我一會再回來跟你們彙合!”
說完,他便帶著觀棋,和其他手下,快速朝綠洲方向騎馬奔去。
廖靜軒背部受的那一刀,略微凶險了些,整個白衫都被血染透了,需要及時止血。
不過他的狀態還好,看見陶雅姝瞪眼僵直立在一旁,懷疑她的潔癖又犯了,居然還有閒心開玩笑:“血可不算臟,古人雲,以血祭社稷,以血歆神……”
沒等這夫子胡謅完,陶雅姝將心一橫,將自己裙擺撕下了一條,蹲下來替夫子簡單包裹一番後,還問他要不要吃些野果子頂頂?”
廖靜軒有些被平時一板一眼的女學生嚇到了,覺得她似乎被奪舍了。
不過轉眼看到坐在馬背上的陶雅姝正低頭努力地將裙子扯破的線頭拽得整齊些,又覺得這位女學生應該還魂靈不滅,並沒有被大換瓤子。
沒一會,她們終於到了離這裡最近的驛站。
琳琅下馬之後,都顧不得洗漱,推開了驛站兵役送來的熱薑湯,先要了一張水路軍圖,細細看了起來。
在一旁驛官的指點下,她找到了之前休憩的綠洲。
因為此處地形太討巧了!
雖是運河,可是整個水道曾“木”字形,四通八達,賊船襲擊了運河上的船隻後,便可四處逃散到偏僻水路。
琳琅一時在想,昨夜她們須得留宿在綠洲處,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蓄謀?
還有隋七爺和王五,還有其他的女同窗、夫子們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當時她瞥見關金禾和華夫人好像登上了一條小船,就是不知她們有沒有像自己一樣運氣,及時逃出來?
孫氏體弱膽小,再加上有些營養不良,折騰了這一晚後,已經虛脫得站不起來了。
安頓了娘親之後,楚琳琅就站在驛站的碼頭,極目遠眺。可惜此時已經天明,七爺在綠洲上點燃的篝火也幾不可見。
不過從上遊流下的江水裡,時不時就有殘船斷木,更有一起一伏的屍首,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這也讓琳琅的心高高提起,因為她心裡惦念的那個人,還在上遊,更不知他和七爺他們現在如何了。
楚琳琅轉頭,正看見陶雅姝跟郎中一起給廖靜軒上藥。
廖靜軒一看也是平日有打拳的習慣,脫掉衣服之後,竟然是結實的肌肉起伏,並不是文弱書生的排骨身材。
此時他後背的那處傷也露了出來,刀口頗深,看著觸目驚心。
陶雅姝起初有些不適,覺得如此看男人的後背似乎很不妥,有心回避。
可眼下,她並無侍女仆從在旁,那些救回來的女眷裡,很多也都帶傷,就連夏荷和冬雪也都在忙著照顧傷患呢!
那郎中都忙不過來,所以他看陶雅姝就站在眼前,也懶得問她京城裡哪家的閨秀,隻是隨手抓了壯丁,吩咐她如何處置傷口後,轉身就去忙彆人了。
楚琳琅見陶雅姝有些手足無措,便走過來想要幫忙,不過陶雅姝很快就鎮定下來:“夫子是為救我受的傷,我自當替他上藥,楚娘子你去幫襯郎中,給其他人上藥吧。”
看陶雅姝肯幫忙,楚琳琅自然點頭,準備轉身幫助彆人。
可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卻不小心瞟到了廖夫子的肩頭——在那裡赫然有兩道橫紋燙印。
類似的印記,她娘孫氏的肩頭也有。
這是被人牙子過手的孩子才會留下的印記,仿佛牲畜的烙印,不可磨滅……
楚琳琅一愣,廖夫子的肩頭怎麼會有這個?
可來不及開口問,郎中便高聲喊她過來幫忙。
楚琳琅連忙應聲過去,跟著冬雪和夏荷一起幫忙。
至於廖靜軒這邊,昔日有些劍拔弩張的師徒此時倒是難得心平氣和地說著話……
廖夫子平日課堂上,可沒少看見陶雅姝課前忙碌她的桌麵,擺得那叫一個橫平豎直,井井有條。
他也是個會促狹人的,隻問陶小姐,他這刀口子切得不夠規整,需不需要改改刀,看起來更橫平豎直些?省得她看了鬨眼睛。
陶雅姝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將消毒的燒酒抽冷子倒在了廖靜軒的傷口上,疼得他哎呦大叫一聲後,她才慢條斯理地問:“夫子,很疼嗎?學生要不要再講個尺子的笑話給您聽聽?”
楚琳琅搖頭笑了一下,轉頭便忙著自己的去了。
等忙完了傷員,就在吃過早飯時,司徒晟也隨著水軍的船一起回來了。
看著站在船頭的人,情況比楚琳琅預想得好多了。
榮林女學大部分的同窗和夫子基本都回來了,雖然他們有些身上帶傷,有些衣服上沾著泥土,狼狽不堪。
聽說就在七爺讓她們逃跑不久,驛站的快船便遠遠在上空發出了回應的燃著火的箭矢。
這是震懾賊子的信號,表示援軍很快就到。
那些水匪並不想戀戰,尤其是這次偷襲變數大大超出了他們原本的預料。
那些官家女眷竟然大部分都沒在船上,而是轉移到了綠洲。
再加上那群水軍的負隅反抗,這次偷襲的效果大打折扣。
尤其是後來,女眷們如麻雀散開,根本就沒法帶走太多,他們抓了幾個就急忙四散撤退了。
而楚琳琅她們在回程遇到的,應該就是分散逃跑的其中一夥,恰好將那幾個被抓的女學子解救下來。
至於隋七爺的胳膊和大腿都受了傷,包裹著層層繃帶,不過老爺子精神尚好,並無大礙。
眾目睽睽下,楚琳琅不好撲入司徒晟的懷裡——雖然她十分想這麼做。
在看到他安然無恙地立在船頭跟人說話時,楚琳琅便悄然轉身,去幫忙照顧那些劫後餘生的同窗和夫人們。
不過楚琳琅掃視一圈,卻發現陶四姑姑那船人和宜秀郡主還沒尋到。
這次援軍增援的速度很快,發現的還算及時,不知道那些追兵能不能將人都追回。
而司徒晟跟隋七,和那個吳統領說了一會子話後,幾個人的麵色都不算太好。
尤其是司徒晟的麵色突然陰沉,讓京城百官色變的酷吏,恍惚間再次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