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雅姝可不是恭維, 楚琳琅最近確實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從眼裡往外透著彆樣的光彩。
在女學出入一遭,琳琅已經掌握穿衣搭配的竅門, 再不像以前那般大紅大紫,再加上她與司徒晟愈加蜜裡調油,可不是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子嫻雅幸福?
不過跟琳琅相比,身在宮中原本該與群花爭奇鬥豔的雅姝小姐, 看上去卻有些素寡……
無論是陶小姐的頭發式樣, 還是妝容都老成寡淡得很, 毫無少女的朝氣蓬勃。
楚琳琅入過宮, 看宮裡其他的女官可都是打扮得花團錦簇,並不比那些妃嬪差啊!
更何況陶雅姝是得了太後愛寵的, 就算需要穿女官製式的衣裙,可也能在首飾脂粉上下功夫啊!
聽琳琅問起,雅姝隻是淡淡一笑:“我不願以色事人,更無邀寵心思,打扮得那麼出挑乾嘛?”
陶雅姝現在隻有一個心思,就是伺候好太後,不往陛下的跟前湊。
隻要她沒有受封妃嬪,再過些年, 年歲大了就可以出宮回家了。隻是這樣一來, 就有些耽誤女兒家的婚嫁了。
琳琅一聽,便也明白了雅姝的想法。不過在她看來,陶雅姝的願望恐怕是要落空的。
陶家急於固寵, 而太子那邊也不希望再出個攔路的靜妃。
而陛下眼下要穩固朝綱,安撫太子和老臣。尤其是他先前因為方良娣的事情,誤會了先皇後那麼久, 如今先皇後沉冤得雪,皇帝心裡也有些愧疚,自然也要再給陶家一些臉麵。
至於如何給麵子,這陶雅姝“得寵”是最便利的法子。
陶家得到了殊榮,太子的靠山也更加穩固。
陛下這幾年甚少寵幸妃子,而且也沒有妃子誕下龍嗣。所以不會有後的陶雅姝注定是擺設,太子作為儲君不必擔心表妹為了自己的孩子掀起風浪。
如此一來,陶家小姐為後,真是能叫所有人滿意。可惜獨獨沒有人問陶雅姝的意思。
琳琅不禁替小友歎息,乾脆轉移話題,聊些彆的事情。
陶雅姝此來,除了探看昔日同窗,順便買些東西外,其實還真是來報喜的。
原來自從太後上次發話之後,楚琳琅的口碑急轉直下。
陶雅姝當時在場,自然暗暗焦急。再後來,當她聽聞楚娘子居然離開女學,更是擔心得不行。
女子的名聲一旦汙濁,是最難洗刷的。也幸好琳琅不是什麼高門女子,不然的話,誰知道她會不會是下一個宜秀郡主?
可就在昨日,宮裡發生了一場變故。
要說事情的原委,還要說到祭酒齊公府上組織詩社茶會,來了一批貴婦仙客。
眾人飲茶對詩好不快活。原本其樂融融也是太平無事,聊了一會詩詞歌賦,便有人往小兒女的婚嫁事情上提了。
聊著聊著,便說到了京城裡尚未婚配的才俊們,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原本被雲家看中的戶部侍郎司徒晟。
這次荊國使臣入京,能入上書房的都是一品以上的大員,獨獨司徒晟這個四品官也跟那些肱股大臣一起入了上書房議事。
陛下對他還頗為倚重,看那意思,再過不了多久,戶部尚書告老還鄉,司徒晟還要再往上升一升。
這種靠自己的本事升遷的才俊,放在曆朝曆代都是乘龍快婿的苗子啊!
原本司徒晟是雲家看好的,要配給宜秀郡主,大家忌諱靜妃娘娘,自然不敢染指。
可是現在雲家一係轟然倒下。那個被打爛了臉,嘴裡沒剩幾顆牙的靜妃娘娘顯然是無法東山再起了。
而雲家前些日子聽說因為職田的改製,出了些貪墨百姓良田的案子,原也不是大事,退田賠銀子就是了。
偏偏陛下勃然大怒,斥責雲家上下本心不正,藏汙納垢,竟然將雲家老爺貶斥,然後舉家流放,那家產也都被罰沒了。
至於四皇子以封王的由頭,發配到一處不毛之地,黯然離京,這輩子恐怕都難返京城。
於是,司徒大人這塊香噴噴的鮮肉又落在了餐桌之上,就看誰的筷子有力,能夾走這金龜婿。
雖則司徒晟本人嚴苛一些,酷吏的名聲臭一些,可他的才乾是被朝堂上的眾臣肯定的。這樣青年臣子,前途不可限量!
隻不過,唯一讓夫人們顧忌的,就是前些日子關於他和工部廖大人爭風吃醋的傳言。
這還沒娶妻就如此風流,誰放心將女兒嫁過去啊?
謝悠然正陪在母親身邊,聽了這話,不由得輕哼了一聲:“雖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可楚氏這般品行不端的女人,是連太後都申斥過。容林女學不也是勒令她休學了嗎?隻怕男人聽了她的名字都唯恐避之不及呢!誰還會跟這樣的沾染?”
她這話一出,斜對麵坐著的六王妃不由得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她難道不知自己的身份?身為周家現在的兒媳婦,怎麼好評價周家前妻?
母親也是昏聵得可以,可憐著一妹跟婆婆趙氏關係不睦,家裡雞飛狗跳呆不下去,就成天帶著她出入大小的茶宴,搬弄了多少是非?
不過謝悠然的話,卻一下子打開了眾人的話匣子。
像這種立在高處冷冷看人狼狽,落井下石的營生一向讓人樂此不疲。
更何況楚氏這種走了狗屎運,能混跡在上流府宅這麼久的民婦,說論起來,都不必心有顧忌!
這時,又有人搬弄馬後炮的機靈,說看那楚氏看著就眉眼風流,大約是趁著在侍郎府做管事時,才勾搭上的爺們。依著司徒大人的清明,絕不會將這等下賤小婦看得太重。謠言應該是有些誤會才是。
不過她敢在書院裡勾引自己的夫子,著實駭人聽聞!
幸好太後明鑒,貶斥了這婦人。不然她頂著個安人的名頭,總是在陛下的眼前晃,汙濁了聖聽如何是好。
華氏作為楚琳琅曾經的女夫子,並不太喜歡這類話題,幾次想要打岔,可都被那時不時火上澆油的謝氏拉回。
謝悠然可太快活了!她許久都沒聊到這麼可心意又解恨的話題,怎麼舍得隻說幾句就過場了?
華氏一時阻止無果,隻能在一旁假做聽不見,忍她們說完就是了。
這原本也是婦人長舌閒聊。可這節骨眼的功夫,華氏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公公不知何時,橫眉立目地站在院子門口,那臉陰沉得仿佛聚集了十萬天兵天將。
不怪祭酒齊公黑臉,他之前證婚時,聽司徒晟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嘴,卻並不知楚琳琅還因此遭了太後貶斥,並且被迫退學的事情。
直到他今日無意路過後花園,聽到那些婦人的話,才明白了司徒晟那日所謂輕描淡寫的謠言,竟是如此的不堪!
也難怪司徒晟會急急要在孝期訂婚,給楚氏一份體貼保障。
而那日,司徒晟又是給他這個老頭子留了麵子,沒說得太細。
直到他今日無意中聽到了兒媳主持的詩社上的陣仗,才真切明白什麼叫作流言殺人!
那楚氏居然還被太後貶斥,被逼得退學?而且這些事還都是在兒媳婦華氏的眼皮子下發生的。
聽她們的意思,那日華氏在太後的麵前,也沒替楚氏解釋半句,似乎也默認了她品行不端,更是默許了楚氏在這種境遇下退學,更坐實了謠言。
老頭像是被人猛然掀開了天靈蓋,一下子全明白了——人家哪裡是讓他證婚?這是在他麵前自證清白啊!
司徒晟解釋得明白,他和楚娘子確有私情,卻是男女兩情相悅,彼此可以鄭重許下婚約承諾。
他倆一個是孤兒無父無母,另一個是再嫁不必過問家中意思,自然是可以自行訂婚。
而廖夫子則與楚娘子清清白白,並無那些傳言中的齷蹉。
這謠言居然就是在兒子創建的女學書院裡起來的,如此貶損三人清白的謠言,居然還傳到了太後的耳中,他這個好兒媳又不辨是非,坐觀楚娘子退學,坐實了謠言……
齊公這一刻羞愧難當得很!隻覺得自己挨了司徒晟夫婦一記響亮耳光,卻直到現在才知道疼。
為人之道,不該如此,他也不想日後在司徒小夫妻的麵前抬不起頭。
想到這,祭酒大人便是裹挾著震天響雷,直直衝到了諸位夫人的跟前。
他也不理會彆人,隻是虎著臉對兒媳說:“前幾日……司徒大人和廖大人一起來找我,跟我澄清京城裡這幾日沸沸揚揚的傳言。明明是司徒大人與廖大人政見不合,大白天的在書院門口吵了起來,楚娘子一片好心,從中勸架有些拉扯,又犯了什麼禮數?我大晉民風,一向鼓勵女子可與男兒馬鞠,射獵。何時有過觸碰了男子的衣袖領子,就要被定罪的迂腐?這青天白日,在書院門口發生的事,會被傳得如此齷蹉不堪!你身為此間女主人,又任著這些沒頭沒尾毀人清白的流言蜚語肆意傳揚!難道京城裡被類似流言逼死的婦人還少?你要再幫著遞送一根繩子?想我齊家清白門楣,什麼時候卻成了造謠的窩子?”
他這一番話,罵得是震天山響,說得方才津津有味嚼人舌根的婦人們麵紅耳赤,雖然被老頭子懟著臉,差點指名道姓地罵,卻愣是沒有人敢出來領罵的。
齊公何人?堂堂三朝元老,才高八鬥,門生遍布天下。莫說現在的陛下,就是先皇在世時,對齊公這老頭也是禮待三分啊!
華氏看公公發火,急得立刻跪下解釋:“父親,您當知我為人,怎麼會在人背後閒話?當時……是我和蘇夫人母女、忘塵居士一同看到的。就像您說的,似乎就是爭吵了幾句,我離得甚遠,也不知他們是在為什麼爭吵,怎麼可能胡亂編造這等離譜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