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忘塵居士有事沒有來,那蘇氏母女都在場。
華氏的意思也很簡單,就是將熱騰騰的罪鍋趕緊送出去——除了她,還有一對跟楚氏有私怨的母女在,若這些話是子虛烏有,也不是她這跟楚娘子無冤無仇的局外人傳的。
可是祭酒大人卻不管那個,他虎著臉看著方才潑人臟水津津有味的夫人們,又問:“除了她們幾個,你們還有誰見過楚娘子與廖夫子有私情的?”
餘下的夫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接話了。
說起來這些也是道聽途說,而且現在想想,兩位青年才俊,青天白日為了個下堂婦人爭吵失態,的確有那麼一點點的胡扯……
齊公沉著臉繼續道:“我兒子的書院成立以來,被勸退的學子幾乎沒有幾個。更何況楚娘子還是女子,她雖然出身低微,可是名聲也得清清白白,容不得人隨意踐踏。更何況這事兒是因為華氏你不能為學生秉公正言,任著流言蜚語漫天的!走,一會你跟我入宮,到太後的麵前,將那日的情形都去給太後說清楚!”
華氏一時慌神,覺得公公是有些瘋了。
這事就算有些曲折隱情,怎麼好鬨到太後她老人家的麵前?蘇氏母女更是如坐針氈,覺得其他人似乎都在瞟看著她倆,疑心她倆造謠坑害周隨安的前妻。
老頭子訓兒媳,又連帶著將在場婦人一頓貶損。任誰也坐不住了,一個個便是紛紛找借口,呼啦一下做鳥獸散。
當祭酒命人備下馬車,他又換了一身官服之後,華氏才明白,公公真是要拉著她去太後跟前。
她一時急得都要哭了,隻能去尋丈夫,指望他勸一勸父親大人。
可是齊景堂跟父親說了一會話後,也被灰頭土臉地罵了出來。
他無奈跟妻子道:“父親犯了執拗勁兒,說些什麼對不住小友的話。你呀,就受些委屈,隨父親去吧。不過是見見太後,她老人家也定能體諒你的苦楚。他讓你做什麼,你照做就是。”
這齊景堂夫婦,都是出了名的孝順。眼看著齊公發火,華氏隻能跟著公公去見太後。
太後聽聞三朝元老祭酒大人帶著兒媳婦來見自己,也是懵的,還問陶雅姝是不是齊公要給自己的兒媳婦請封?
直到齊公來見,要自己兒媳跪下,向太後告罪,說兒媳懶於口舌,不辨真偽,任著學子清白被他人口舌踐踏,更是蒙蔽了太後聖聽,請太後降罪。
太後終於鬨明白了齊家老爺子來這一通,竟然是為了給一個區區楚娘子洗脫清白。
她不禁有些啞然,忍不住皺眉道:“齊老啊,就算那楚娘子是清白的,可你這麼折騰自己的兒媳婦乾嘛?她又沒說那楚娘子的閒話!”
祭酒大人心說:我倒是想說是太後您昏聵了,一棒子將人的清白打落塵埃,可我也不能啊!便隻能折騰折騰自家兒媳,給您個台階下。反正我也在那對準新人跟前沒臉了,索性長跪明誌罷了!
想到這,祭酒大人假裝聽不到太後的問,翻來覆去地就是那麼幾句話,引經據典,慷慨陳詞。竟然將話題一路拉扯到了前朝朋黨蒙蔽聖聽,害得許多文人喊冤受屈而死的那一段去了。
太後聽得頭嗡嗡作響,她原本也不覺得自己貶斥楚氏的話有多過分,甚至都忘了自己那日說了什麼。
可是這個倔老頭押著兒媳婦在她跟前翻來覆去請罪,宛如請不走的老蒼蠅精。
太後有心發火,可麵前是祭酒齊公,是大晉讀書人的臉麵啊!
就算陛下被他直言怒諫,也要含笑唾麵自乾!
正是頭疼無奈的時候,她身邊的陶雅姝卻輕聲提醒:“祭酒大人此來,無非是懊喪自己的兒媳沒有維護好學生,讓楚娘子遭受了不白之冤,更是連累書院廖夫子也汙了名聲,有失斯文。太後不妨幫著華夫人回旋個一一,發個懿旨為楚娘子正名,再讓她回女學讀書便是了。”
太後卻覺得為個小小商戶女子朝令夕改的,實在不必。
陶雅姝掩口小聲提醒:“祭酒齊公乃是身後要著書立傳的大賢之人。他今日帶著兒媳入宮為個小小婦人正名,便是為人清秉的軼事一件!若以後被記在傳記裡,也是要流芳千古的。那些文人筆下如刀,太後您可萬萬不要被某些刁鑽酸腐的文人拿去說嘴……”
這一句,可提醒了太後。
可不是!齊公身後必定要留下書傳。
她今日若不給齊公一個臉麵,成就知錯能改,家風清正的佳話,就要成為昏聵失察的昏婆子了!
這老東西折騰自家兒媳婦事小,害得她被人寫成刻薄刁毒,苛待平民的老婦可不行!那就要遺臭萬年了!
想到著,太後暗道:怪不得陛下常常感慨,那些刀筆吏的可惡,更甚貪吏呢!
她今日算是徹底領教了!
想到這,太後倒是收斂了一臉的不耐煩,便照著陶雅姝所言,做了和事佬,溫言替華氏說了說情,說自己並沒有受華氏的誤導,然後便允諾,要寫一道懿旨,為含冤受委屈的楚氏正名。
齊公便趁熱打鐵,要幫太後潤筆,看看這懿旨是否需要潤一潤。
太後也是厭煩這個蹬鼻子上臉的老頭了,懶得跟他對賬,隻跟身邊的陶雅姝道:“你給他筆!讓他自己寫!”
說完這話,太後可不伺候了,起身冷臉就回寢宮補覺去了。
總之,祭酒大人已經討了懿旨一道,大約明日宮裡就會來人宣旨,為楚娘子正名呢!
楚琳琅聽陶雅姝蘇說了這些,都聽傻了。不過倒是十分感謝祭酒大人的仗義直言。
若是真有了太後的懿旨,那原本就是陰溝裡溢出來的流言算是不攻自破了!畢竟再有人說這類閒話,便是要與太後的懿旨相抗。
而且楚娘子能回女學,更是自證了清白堵住了那些婦人的臭嘴。
楚琳琅卻知道,這道懿旨能下來,除了要感謝祭酒大人,更是要謝謝陶雅姝。
若不是她在太後身邊替自己說小話,這懿旨哪裡會下得這麼順利?
聽了楚娘子的感激之言,陶雅姝卻直言不諱:“我可不光是為了你,也為了廖夫子。他為官多年,一貧如洗,隻剩下一點名聲沒有發黴長胡。若是洗脫他的清白,也不枉我為他的學生一場。”
楚琳琅知道陶雅姝說得不假。
她之前入宮每次與陶雅姝相見,陶雅姝總會有意無意地從自己的嘴裡套些廖夫子的近況來聽。
平心而論,她可不覺得廖夫子是陶小姐的良配。不光是兩個人的出身,樣貌,就是他倆的年齡也不匹配。
廖夫子雖然沒有成婚,對於陶雅姝來說,未免太大了些。
可是人之情感,如吃菜品茗,如何能喜好一樣?若論起相配來,她也不算得是司徒晟的良配呢!
而且現在,廖夫子隻是陶小姐在深宮裡煎熬時,做了一個遙不可及的白日幻夢。
所以,楚琳琅也不必戳破彆人的夢,隻是老實說道:“你也知道,荊國使節來了,邊關戰事大概也要吃緊,廖大人已經回工部述職,不日就前往邊關繼續監督修築工事去了。”
陶雅姝聽了,默默點了點頭,便不再問了。
就像陶雅姝說的那般,太後可不是隨便發下懿旨的,而是將“新梅安人”召入了宮中,當著華夫人的麵親自寬言安慰的。
沒辦法,太後隻要想到這一段會著書立傳,就覺得做得不能讓人詬病。
宣召新梅安人入宮,最是得體,還順帶給了華氏麵子,表示這裡也有華氏的一份功勞,免得她再被祭酒大人為難。
楚琳琅自然假裝不知來龍去脈,誠惶誠恐表示太後與華夫人居然如此惦念著她,實在是讓一介民婦感激涕零。
總之這等場麵話,大家都顯得得體有度,讓太後也可安心入傳記了。
不過有人安心,自然就有人擔心。
齊公那日好像是申斥兒媳,但是明眼人都聽出來了,原來楚氏的謠言,乃是蘇氏母女搞出來的。
畢竟那忘塵居士並非平白造謠之人。
而蘇氏母女與楚氏的恩怨,卻眾人皆知。
那日被齊公罵出府後,蘇氏就覺得臉兒發燒,瞪眼問女兒謝悠然:“看你在茶宴上的樣子!那楚氏的事情,與你何乾?用得著你上躥下跳地說嘴?難道……這些事情是你說出去的?”
謝悠然立刻撐著肚子瞪眼道:“因為靜妃的事情,我剛被父親痛罵,如何還要再說那楚氏?這次可不是我傳出去的!而且方才也不是我起的頭,我順著彆人的話說幾句怎麼了……哎呦呦,我的肚子怎麼一陣陣發緊?”
正說話的功夫,謝悠然竟然疼得不行,一時哭喊著肚子緊得發疼。
按理說她這個月份,本該安心在家待產,不宜出來走動。
可因為謝悠然當初害得胡氏小產,與婆婆趙氏關係緊張,以至於家裡烏煙瘴氣地請神,半刻都呆不得。
她也是不聽勸的,這個時候還跟母親出來參加宴會。
現在謝悠然破水要生了,馬車卻正好在半路,離謝府還很遠,又因為今日是集市,馬車困在了擁擠的街道上。
就算蘇氏是生養過的,遇到這種沒熱水,沒剪子的陣仗也慌了神,隻能慌忙叫跟車的婆子去附近醫館請穩婆郎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