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琅清楚,這些人在京城無法無天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無論驛館醉酒鬨出人命,還是在議和的時候,與大晉朝臣無禮,都被人粉飾太平,敷衍過去了。
因為大晉的皇帝現在沒有勝算與荊國為戰。
就算這苛察當街鬨事,先動手傷人,朝廷也不會追究。
隋七爺若真跟苛察動其手來,就算他能打贏,最後也要吃虧的。
不過……官府不會追究苛察,不代表他就能在京城的街頭橫行。
方才琳琅在出來前,就吩咐了夏荷除了通知七爺過來之外,還要去街上喊人。
所以她低聲吩咐了七爺後,轉頭看向店外——這火候,也差不多了!
苛察用侍衛從一旁湯麵攤搶來的菜油洗眼後,總算睜開了眼,他抽出一把刀,準備上前將這老頭剁成肉泥,卻聽到身後有人在高聲怒吼:“媽的,荊國狗欺負人欺負到都城地界了!是當我們大晉人都是窩囊廢物?”
原來就在方才,夏荷聽了楚琳琅的吩咐,通知了七爺後,便繞到前街高喊:“不好了,荊國人來打劫了,他們買東西不給錢,還打傷人,要強搶民女!”
這幾日,那些荊國人在驛館附近的街上耀武揚威的走來走去,經常買東西不付帳,本來就惹起民憤,讓人看不順眼。
再加上之前綠洲女學犯險的事情,讓大晉人義憤填膺,夏荷的話一下子被傳開。
荊國人買東西不給錢,當街打人還調戲婦人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讓附近的商販忍無可忍,憤怒的人們如潮水般湧來。
因為正趕上武試,許多武舉人也在這條街上的客舍暫住。
楚琳琅的店鋪門口圍滿了人,看到冬雪滿頭淌血,奄奄一息地被楚娘子攙扶,許多熱血漢子氣怒攻心,慷慨激昂地指著那些荊國人的鼻子高聲謾罵。
大晉與荊國的積怨甚久,而這苛察更是蠻橫無理,一下子將在場晉人的怒火點燃。
就算他是荊國的使者又怎樣?普通百姓可沒有大晉王公將相們的高瞻遠矚,瞻前顧後。
邊地來的瘋狗想要欺負大晉的姑娘,也要看京城的老少爺們都死光了沒!
那苛察瞪眼看著店鋪前湧來的人群——這些其貌不揚的晉朝百姓,高矮不一,手裡拿著扁擔,燒火的鐵叉,看著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他的怒火還沒有消減,有心回身繼續弄那老頭,再抓了那兩個娘們。
可沒想到,他再轉頭時,卻發現那個美人,連同黑瘦老者和店裡的夥計,還有那個腦袋破掉的姑娘全都不見了蹤影。
原來就趁著店鋪前亂哄哄時,楚琳琅便給隋七爺遞了眼色,帶著掌櫃夥計,扶著冬雪穿過店鋪的後門,不光鎖了後門,還用粗棍子頂住了門板,便趕緊坐著馬廄裡的馬車離開了。
離開時,她順路去了官署報案。
方才她拖延這麼久,就是等那些荊國犬狼分神的功夫。七爺再怎麼驍勇,時間久了,也敵不過那麼多人,楚琳琅隻想護好店鋪裡眾人的性命。
之所以沒讓夏荷先去報官,是因為楚琳琅深知,麵對這些土匪樣的使節,也不必等那些不中用的官差,倒不如想法子引開那些人的注意,再趁機溜之大吉。
至於鋪子,再怎麼金貴也沒人命重要。她就將鋪子留給那幫荊國人,就算貨物被打砸光了,也要讓這幫子盜匪好好感受下大晉人如海潮般的怒浪洶湧!
再說那苛察,紅著發澀的眼,看著空空如野的店鋪乾瞪眼。
他身邊的侍衛長一看店鋪外的情形,覺得情勢不對,連忙對苛察低聲道:“現在正是與大晉談判最緊要的關卡,不可節外生枝,我們還是先回驛館吧!”
這苛察雖然無腦,可是他來之前被可汗耳提麵命,要唱足了白臉,到時候自然有隨行的智囊去唱紅臉,務必要讓大晉痛快開市。
可眼下店鋪外的街道被憤怒的人群堵滿了,怒罵呼喝聲一浪高似一浪。
苛察就算眼紅憤怒得想殺人,也隻能悻悻磨牙,準備過後再找這店鋪裡的人算賬。
他們本來也想從後門走,可是那店鋪的後門,居然他娘的被人上鎖,似乎還有什麼重物堵上了。
他們沒法從後門溜之大吉,便開始朝著前麵衝去。
結果那些荊國侍衛在推搡前來圍觀的人群時,再次爆發了衝突,有人提了自家店鋪的泔水,朝著那些人兜頭就是一桶。
這一桶臭泔水算是打開了人們宣泄的口子,接下來爛菜葉臭雞蛋輪番上陣,朝著那些荊國人鋪天蓋地襲來。
那苛察的胡子上掛了臭雞蛋的漿水,身邊的侍衛也再無來時趾高氣昂的神氣。
苛察都要氣瘋了,想要命令侍衛抽刀砍人,可那些侍衛卻被侍衛長攔住:“不可!這是大晉的都城鬨市,你們若是當街行凶,隻怕出不了這街市。”
那侍衛長眼尖,已經看到一旁有人開始分發鐵鎬一類的利器了。
這個節骨眼,以一擋百恐怕也不夠了,所謂眾怒難犯,這個節骨眼,怎麼好硬碰硬?
這侍衛長是帶腦子的,自然知道這事兒不可鬨大。
而就在這時,巡街的官差也來了,他們驅散了人群,來到了被重重包圍的苛察跟前問話。
一看那些官差驅散人群,這下荊國人可來了精神,
那苛察壓根不理官差的問詢,隻是無處泄憤,居然抬手便給了那問詢的官差一記耳光。
這時,就聽那官差身後一個個子高大的男子怒聲罵道:“你們這幫龜兒子!”
原來最近因為京城布防換崗,李成義將軍正好被調撥過來巡城。
他的軍營就在附近,路過這裡,聽到這條街市有喧鬨聲,便下了馬,帶著隨從跟著官差過來看看。
結果李成義將軍正好看到苛察肆無忌憚地抽打官差,氣得他胡子亂顫,帶著手下過去就開始招呼苛察。
一時間雙方的人馬開始真刀真槍地扭打在了一起。
李將軍手裡的兵將可不是酒囊飯袋!當初楊巡將軍的餘部有許多都歸屬了李家軍。
而李將軍的祖父當年也是大將軍楊巡帶出來的兵。
楊家軍的確不在了,可兵魂不滅,李將軍手下的兵卒日夜操練不敢懈怠,帶著當年楊家軍的虎狼殺氣!
這麼多年來,大晉對荊國是一再忍讓。那些文官還好,可是兵營裡的熱血男兒誰不是憋悶著一股子窩囊氣?
現在倒是不錯,雙方人馬在鬨市短兵相接,誰也不用跟誰客氣,打痛快了再說!
苛察想要抽刀,卻被李成義狠狠甩了兩鞭子,連刀都卷到一邊去了。
最後,李成義將軍也下場了,趁著自己的部下勒住那苛察脖子的功夫,抽冷子照著那苛察的眼窩子狠狠來了兩記老拳。
這下打得苛察哇哇大叫,眼眶也裂開來,冒出汩汩鮮血。
李將軍的兵營離這裡很近,這邊熱乎乎打架,那邊還有人去兵營報信。
有些值了大夜,正光著膀子補覺的兵卒,顧不得穿上衣,就跑來打群架了。
荊國使臣帶的勇士雖然驍勇,可哪裡禁得住這種不斷上新人的車輪架?
沒一會的功夫,那被打得趴在地上的苛察就開始改口了:“我……我乃堂堂荊國使節,交戰不斬來使!你們怎麼敢如此對我?”
李成義朝著那苛察的臉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老子他媽打的就是你們這群龜兒子!”
街對麵的楊毅不知何時,悄悄上了茶館的二樓。
雖然今日的發展,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尤其是那楚氏小婦,真是很有膽色,居然麵不改色地與苛察對峙,最後還能在隋老七的幫襯下全身而退。
不過如此這般,倒是更好!
因為他今日的目標,也不是那楚氏婦人!而是……
想到這,他立在無人的包廂內,從老早放在茶室的琴箱裡,拿出一把勁弓,取了兩隻箭,舉起弓箭朝著紛亂的人群瞄準而去……
再說,這場轟轟烈烈的鬨市群架,最後以苛察等人都被打倒在地而宣告終結。
李成義出了惡氣,便也收手,準備將苛察這些人交給一旁的官差。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突然一隻羽箭不知道從何處疾馳而來,直直穿透了那跪在地上苛察的喉嚨。
那苛察來不及發出聲音,便直直瞪眼,匍匐在了地上……
可這還不算,緊隨其後又有一支羽箭,帶著厲風而來,這次卻是直直射向了愣在原地的李成義將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有人猛然一推李成義,讓他險險避開了那箭。
李成義回頭一看,卻是司徒晟臉色嚴峻地立在他的身後。
茶樓上的楊毅射了兩箭之後,立即蹲下,收好弓,疾奔下樓,一把推開擋道的店小二,從茶館的後門快速離去。
司徒晟推開了李成義之後,便目光炯炯四處查看,瞟見斜對麵的茶樓閃過身影,卻很快消失。
他要追攆過去,可被周圍亂跑的人潮阻隔,等他推開人潮再去看時,已經全無了蹤影。
李成義走過來拍了拍司徒晟的肩膀,艱澀說道:“這是什麼情況?我方才問了,不是我們的人動的手!”
跟荊國使節打架是一回事,可弄死了荊國使節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李成義隱隱有些不妙之感,連忙解釋。
司徒晟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可能是李家軍放的冷箭?那第二支箭分明是射向了李成義啊!
而且……這兩支箭,居然並不相同。殺死苛察的,是大晉軍隊隨處可見的製式羽箭。
可是射向李成義的卻是荊國才有的黑尾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