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不管的甩手掌櫃楚琳琅這才體會到,原來出門在外,一路的旅程還可以這般舒心暢快。
今日他們來到了一處石頭峰陣,是強風年複一年的猛吹下自然形成的風光。
此時夕陽未下,滿地殷紅,司徒晟扶著她的手,一路爬上了一處最高的石峰,極目遠眺,大漠風光,還有不遠處的綠洲都儘收眼底。
楚琳琅被這從沒見過的風光震撼住了,此情此情,難怪文人墨客都會有賞景吟詩的衝動!
就連她這種不好文墨之人,都心有震撼,有種噴薄而出的吟詩衝動了。
於是一時感觸之下,容林女學的才女不禁吟詩一首:“荒漠遍地如金子,一抓全都是沙子。天邊的夕陽似燒餅,今晚做啥才好吃!”
吟詩作罷,她仰著脖兒回頭看著身邊高大的男人:“大人,奴家的詩做的如何?”
司徒晟從來不會拆琳琅的台,更不會嘲諷她的文墨少,便很認真品酌了一下,道:“有意境,有想象,好詩一首!”
琳琅原本做詩就帶了三分戲謔之情,可沒想到這位撒謊捧屁也麵不改色。
她不由得佩服地高看了司徒大人一眼,難怪這位在朝堂中能平步青雲,就這等睜眼說瞎話的捧屁功夫……真不是一般人能練就的!
可誇讚完還不算,司徒晟還命觀棋拿來紙筆,準備在一塊許多墨客題字的題字碑上將楚琳琅的“大作”題寫下來。
哎呀,楚琳琅不過是一時調皮,做了打油詩一首,如何能登大雅之堂?這首燒餅詩要是題寫上去,她楚琳琅可真能丟臉個千秋萬代了。
一看司徒晟還真要題寫,她連忙伸手阻攔。
司徒晟這時才笑出聲來:“我替你潤潤再寫可好?”
說完,他想了想,給琳琅的這首“深賦意境”的打油詩稍微修飾了一下,在石頭上題寫道:“瀚海流金暖,赤烏掠日燦。與君餘暉下,攜手醉天涯。”
寫完之後,落款便是“琳琅居士”四個字。
楚琳琅讀了讀,雖然不知道這文縐縐的詩跟自己剛才的大作有何聯係,但是莫名又覺得這就是二人共同創作的雅詩。
題寫在這天地之間,何其珍重?
琳琅默默看著,忍不住回身攬住了司徒晟的脖子,在夕陽映紅的餘暉下,親吻上他的臉頰。
雖然愛意突如其來,不過司徒晟從善如流地抱住了懷中軟綿綿的女子,在這陌生兒荒涼的曠野中熱烈回吻。
在這天地無人間,楚琳琅再不必壓抑自己,不必害怕彆人發現她與這個男人親密相處。
這種感覺……真的很容易上癮。
她發現自己被司徒晟養得越發貪心,甚至不再滿足黑夜時與他抵死纏綿,甚至想在白日時,與他比肩而立……
楚琳琅默默圈住男人的腰,緊緊地纏繞。
她甚至不敢想,若有一天,她要被迫與他分離,她該如何麵對那樣的情形……
這種感覺,十分的不好,讓人患得患失,又甘之如飴。
在連天的趕路後,當司徒晟終於來到了據說發現三皇子蹤跡的北地應縣時,當地的郡縣長官皆出來相迎。
至於那個典當鐲子的人名喚陳三,這陳三的祖母應該就是當年拐子船上搶鐲子的婆子。
這婆子已經不在世了,可是細細審了他的家人之後,那婆子的兒子回憶,說她娘當初抱回了個嬰孩,以十兩的價格賣給了隔壁村的屠戶。
現在這個嬰孩名喚穀有金,今年三十有三,繼承了養父的行當,也是個殺豬的。
當穀有金的爹娘,被提到縣衙時,一看這架勢就嚇得不輕,立刻招供,說自己的孩子,的確是鄰村的拐子用十兩銀子賣給他們家的。
隻因為他家無後,這才買了男孩延續香火。
這孩子是抱養來的無疑,畢竟同村的老人都知道。
而且那孩子抱來時的繈褓皮子,還有當時穿的小衣也都在,翻出來後,跟卷宗上三皇子失蹤時的繈褓花紋式樣都是一樣的。
當司徒晟帶人去見穀有金時,穀有金正光著膀子殺豬,一邊揮舞著菜刀,一邊粗聲問他們是不是來買肉的。
司徒晟也不說話,仔細打量那張被肥油塞滿了的臉。
屠夫家做菜最不缺豬油下水。這穀有金人到中年,更是發福得厲害,腰帶險險都勒不住褲子,雙眼也透著一股子鄉民的粗蠢。
這樣撐變形的長相,也看不出他有幾分像陛下。
可是如今證據都指向了這穀有金,司徒晟也隻能先將他帶回京城,交給陛下看看。
那穀有金見自己被一群官兵帶走,也是嚇破了膽兒,顫音問:“諸位官爺,我也沒有犯法,為何要來抓我?”
司徒晟隻能言簡意賅地解釋:“有位貴人曾經失了孩兒,想著請你去見一見,看看是不是他失散的骨肉?”
穀有金倒是老早就在村人的口中知道自己是被抱養來了的,一看這架勢,竟然大喜過望,連忙問司徒晟,他親爹是不是大官,家宅安在何處,有多少良田牛羊?
司徒晟並不願多言:“公子不必心急,到時候您自會知道。”
當穀有金被恭請回驛館的時候,楚琳琅隔著窗子,看著那位流落民間的三太子,隻覺得一雙眼都被油花飛濺到了。
她一時啞然,並非以貌取人,隻是想到那三皇子府裡新婚的陶雅姝。
難道自己那清雅多才的好友,嫁給的就是這樣的……
楚琳琅有些不敢信,趁著司徒晟回屋的時候,連忙問:“會不會搞錯,畢竟過去了這麼多年?”
司徒晟看著她,沉聲道:“所有的證據,都能證明他是那婆子抱來的。而且他當初的小衣,還有繈褓都是太子府的舊物,而且根據陛下給我的卷宗,三太子左腿有痣也都與他吻合,所以,應該是他沒錯了。”
這卷宗上記錄的特征也不是十分詳細。不過司徒晟認為,給天子尋兒便像失物招領一般,肯定不會將所有的特征詳細記錄。
所以司徒晟也不知道皇帝有沒有藏私,還保留其他的特征,這就隻能留待天子親自查證了。
楚琳琅越聽心越往下沉,再次問道:“那他可有娶妻生子?”
司徒晟點了點頭:“娶了外村的女子,生養孩子三個。”
楚琳琅已經說不出話來,她訥訥道:“那……雅姝該怎麼辦?”
司徒晟沒有說話,隻是轉頭看向了樓下。
那個穀有金似乎吃了一半,便跑出來,蹲在門檻上端著飯碗繼續吃,然後打了個飽嗝,站起來走到驛館幫傭的一個年輕的侍女前,在那裡沒話找話呢!
“小姑娘,多大了?在這幫傭能賺幾個錢?我跟你說,我可是有錢人家丟了的孩子,以後我衣錦還鄉,你去我那做事啊,你長得這麼俊,在這當下人就可惜了……”
也不知那小姑娘回了他一句什麼,那穀有金笑得下巴的肥肉都亂顫。
司徒晟看了一會,沉聲道:“你若是陛下,思念多時的兒子是這般情狀,該如何?”
楚琳琅看了司徒晟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之所以惦念三皇子,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三皇子是自己心愛的女子所生的孩子,並非全然父愛。
不然他宮中那麼多的孩子,有些陛下都叫不出名字來,怎不見陛下對那些孩子雨露均沾?
若三皇子劉翼一表人才,學識過人,長得再像故人一些,也不枉陛下這麼多年來的思念。
但是現在,千辛萬苦找回來的三皇子,卻是個滿臉油花,見識淺薄的屠夫,隻怕陛下看上一眼,就能全斷了念想吧!
這麼拎不上台麵的三皇子,陛下就算認下,能不能公之於眾都不一定呢!
所以她擔憂陶雅姝委身屠夫,有些為時過早。
司徒晟此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尋回三皇子,既然尋到自然要即刻返回京城。
不過在回京前,他倒是帶著琳琅,抽空同在北地的李成義見了一見。
李成義聽說司徒晟來了,親自出了兵營相迎,並且陪著他一起登上了城樓。
晉軍現在駐紮的地方叫騰川,距離楊巡將軍當年戰敗的負水並不是很遠。
隻是負水現在已經是荊國人的地盤,立在城牆之上,隻能隱約看到遠處一條綿延的河流。
司徒晟眼望著負水的方向,閉上眼睛,能感受到的除了塞外冷峻的寒風,還有一股刻在記憶裡的惡臭腥味,還有綿延不斷的廝殺聲。
那時年幼的他,隻能無助地躲在輜重的臘魚木桶裡,捂著嘴聽著外麵的廝殺,卻絕未想到當他從木桶裡跌落出來時,他祖父的無頭屍體就那麼橫躺在他的麵前……
“司徒大人,你怎麼……”李成義詫異的低呼聲打斷了他的痛苦回憶。
司徒晟緩緩睜開了眼,才發現自己正手握插在城牆上的旗杆。而堅硬的木旗杆此時竟然被他的大掌捏得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鬆開了手,淡淡道:“隻是想起了當年負水之恥,心氣難平,讓李將軍見笑了!”
李成義恍然明白,感同身受道:“哪個大晉好兒郎能忘了負水之恥!隻可惜當年楊老將軍不察,一時身受埋伏……”
“此言差矣!”還沒等李成義將話說完,在他們的身後突然傳來老邁的聲音。
司徒晟回頭一看,卻看到了李老將軍和一個中等身材的清瘦老者一起立在了他們的身後。
說話的人,正是那老者。
李成義見父親來了,趕緊過去施禮,同時問道:“請問這位是……”
李老將軍介紹道:“來,成義,這位是工部廖靜軒大人的父親,也是我曾經的軍中同袍,你叫他廖伯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