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閒情逸致逗那女子:“格鬥本就不看身材高矮胖瘦,那要如何,才能要楚娘子相信?”
楚琳琅用筷子敲了敲杯碗:“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欺負我家大人年輕,渾然沒將他放在眼裡。你彆看他是文官,可也有尚武之心,不信,你跟他比試比試。倒是讓我看看,是不是塊頭大,挨的揍就越凶!”
司徒晟跟尚閔相比,個頭高了可不止一點點。
可在尚閔看來,這個司徒晟一身長衫,舉手投足間都是讀書人的文質彬彬,哪裡是抗打的樣子?
這女子澆油點火,莫不是厭倦了這位大人,準備換個金主姘頭?
就連尚閔身邊的隨從,都忍不住偷笑了起來,小聲道:“我們統領,可是在戰場上連挑了十餘荊寇的勇士,你們大人是不要命了?”
可是那個司徒晟聽了這女子不靠譜的挑唆,居然還有些不自量力地點了點頭,轉而問他:“楚娘子說得好,今日有酒有肉,有風花雪月,山高水長,當然也可以有以武會友,切磋技藝了!在下從小尚武,跟祖父學了些拳腳功夫,不知尚統領是否願意賞光,與在下切磋一二?”
尚閔也是一杯水酒下肚,微微有些上頭,看著這個年紀輕輕的愣頭青,上趕著找挨揍,他沒有不成全的道理。
於是他忍不住再次輕蔑一笑,抱拳道:“隻是拳腳無情,若是一會打疼了大人,還請大人見諒!”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忍不住看了七爺一眼。
也不知這個司徒小子跟七爺是什麼交情,他一會該將分寸如何拿捏,才讓七爺不太作難。
不過那七爺似乎跟司徒大人交情一般,居然壓根不阻攔,還跟那個楚娘子一樣,看熱鬨不嫌事大,舉著杯,端著碗,各自早早在旁邊的空場地選好了觀賞的地方。
得了,閻王攔不住想死的鬼。
既然如此,尚閔決定,便讓這自以為學了幾天拳腳功夫的朝廷新貴,明白什麼叫“自尋死路不可活”吧!
他一會若求饒,自己便收拳就是了。
楚琳琅雖然是煽風點火的始作俑者,此時一臉微笑地舉著酒杯,其實心裡的大鼓敲得咚咚響。
她借著酒杯遮掩嘴唇,小聲問七爺:“七爺,您是知道這二人的拳腳功夫的,您之前說大人能五十招內略占上風,估算得會不會有謬誤?”
琳琅知道司徒晟拳腳功夫厲害,可是他畢竟是文官,可不像尚閔一樣,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
萬一七爺估算錯誤,司徒晟一會被尚閔打到在地,接下來可怎麼談?
就在此時,二人已經在空場站定。
既然是切磋,便不用兵器。
司徒晟甚至未脫長衫,隻是將長衫下擺簡單掖在了腰帶上,便示意對手,可以開始了。
當二人交手打在一處時,拳拳生風,身形轉換,猶如遊龍飛鳳。看得人不由得焦灼目光,甚至在拳風裡忘了呼吸。
不過七爺卻一直都沒回答琳琅的問,隻是目光炯炯看著打鬥在一處的二人,眉頭微微鎖緊,看了一會後,短促道:“我估算錯了!”
楚琳琅緊張得都咬起酒杯了,顫音道:“不是吧,這麼要命的事情,您也算錯了。難道大人要輸了?”
可就在這時,隻聽尚閔悶哼一聲,踉蹌了好幾步,一下子栽倒在地,然後又不服不忿地爬起,臉上再無戲謔輕視,一臉認真地跟司徒晟再戰在一處。
而一旁尚斌的軍師和隨從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他們家的統領,方才跟破水袋一樣,被個大晉的文官給打倒在起……
七爺這時才一本正經道:“我原以為尚斌那小子能撐滿五十招,沒想到大人的六十九路楊家擒拿已經練得爐火純青,尚斌居然連二十招都沒有撐住!”
此時,司徒晟揮拳展臂,騰挪跳躍間,自有一股子揮灑自如的俊逸,更是帶了幾分的從容敏捷。
很顯然楊家獨傳的擒拿技藝在這種赤膊對戰時,效果好極了!
楚琳琅這才長出一口氣。
關於如何招安尚閔,司徒晟其實私下跟她推演過無數遍。
楚琳琅聽說尚斌出身鏢局的尚武世家。她從小就跟那些鏢局的爺們打交道,最是清楚這些人的做派習氣。
這些人,有刻入骨髓的尚武慕強。
司徒晟並非名相大儒,雖然官居高位,但素無威名。以他這樣的年歲,想憑三言兩語說服這些草莽之輩,簡直異想天開。
琳琅最後很是江湖豪氣地獻策——既然如此,在談之前,就先將他打趴下再說!
如今看來,此招還真是立竿見影!
當尚閔被這個年紀輕輕的文官,一次又一次用詭異的手法放倒在地後,整個人都有些摸不到天地的飄然之感。
將臉麵摔得撿不起來的感覺真好,整個人都輕盈了。
尚閔居然能忍著後背的疼,暈乎乎,又心服口服地衝著司徒晟鄭重抱拳道:“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隻是不知閣下師承何人,居然有如此了得功夫?”
司徒晟抱拳道:“尚統領承讓了。是跟一位故人所學,隻會些強身自保的功夫罷了,若是在真刀真槍的戰場上,這樣的花拳繡腿,不值一提!”
他的話語很有分寸,也算是給尚閔留了顏麵。
接下來眾人再落座時,氣氛明顯為之一變。
楚琳琅清楚,自己潤滑場麵的作用已了,可以起身讓男人們談些正經的了。
所以她借口烤肉,來到溪邊的烤架上,跟著下人丫鬟們烤肉。
這一談,竟然出乎意料的談了足足兩個時辰。
最後,連烤碳都燃儘變涼了。
尚閔一掃來時的輕蔑之情,對於這位年紀輕輕卻熟諳北地風情,甚至對行軍打仗都嫻熟如將軍的文官,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聽說他是陛下眼前正得重用的新貴。
原以為是靠阿諛奉承上位的奸猾之輩,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般能文能武的棟梁!
若大晉朝堂上下都是這樣真才實學之輩,那荊國虎狼又如何敢欺我大晉?
楚琳琅並不知他們談論的內容,但是可以看出,尚斌願意想想司徒晟的提議了。
隻是這並非他一人能決定的,還是要回去跟兄弟們商量才好。
除了尚斌之外,司徒晟之後又聯絡接洽了不少北地的義軍。
隻是這樣的事情,卻不可大肆聲張,甚至在陛下跟前也不能談。
這些義軍原本也是大晉的心腹之患,該如何整合,朝中爭議不斷。
而司徒晟此行,明顯有先斬後奏之意,既定了事實之後,再報呈朝廷,免了那些官員們互相扯皮!
於是這樣一來,行程便也略略耽擱了下來。
以至於京城不斷有驛站快馬催促,表示陛下心急,讓司徒晟早日回京。
回程時,因為趕上了運糧折返輜重船,可以順流而下的走水路。自然比來時要順暢多了。
琳琅是先一步回京的。可剛剛返家,三皇子府的請帖就送來了,一向深居簡出的三皇子妃似乎不耐好友離開得這麼久,急著讓她上門探望了。
楚琳琅本也想著先去見見陶雅姝。畢竟她們此行,帶回了一個跟陶雅姝關係密切的人,無論結局是好是壞,也得提前跟她打聲招呼。
所以琳琅稍微梳洗換了衣服,就去三皇子府了。
三皇子府跟其他的皇子府大大不同,不光地方偏僻,而且門可羅雀,要不是門口立著侍衛,看上去,還真像是陰氣森森的鬼王府。
而已經成為王妃的陶雅姝,早已經改了婦人的發誓,隻是依舊懶散胭脂,端坐在三皇子府的前廳等著她的到來——三皇子府的內宅,是陛下明令的禁地,除了三皇子妃和伺候她的下人,其餘訪客一律不得入內,免得影響了體弱的三皇子“休息”。
還沒等楚琳琅問她最近是否安好,陶雅姝已經屏退了左右。
待人走乾淨後,陶雅姝一把握住了楚琳琅的手,嘴唇微微顫動,低聲道:“琳琅,你是不是跟司徒晟去了北地?你們究竟……帶了什麼人回來了?”
楚琳琅聽了這話,不由得暗吃一驚,因為司徒晟此行是奉了秘旨,低調成行的。
所以楚琳琅當然不會事先告知陶雅姝,她的夫君可能要回來了。
可陶雅姝為何好似早知道了一般,提前問出了這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