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當初迫不及待,急急跳出來打假的他,竟然有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太子原本就有構陷司徒晟的意思,皇帝這麼問,太子原本該是心虛才對。
可是這次太子被陛下愣是問出了無儘的委屈之感,氣得都快要流出眼淚。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跟父皇解釋:孩兒是打算做壞事,可是這件壞事真不是我做的啊!
而皇帝顯然也不打算聽他的解釋,畢竟這場鬨劇實在不堪,除了暴露出太子不堪為一國儲君的肚量之外,任何細節都不堪為外臣所言!
陛下甚至都懶得斥責太子,僅僅是語氣和緩道:“朕讓人跟當時在場的宮妃解釋,太子妃在宮中被醉酒的“侍衛”不小心衝撞到。她受了委屈,你身為她的夫婿,還是多在府中陪陪她吧……至於這假冒三皇子的事情,慢慢查,總能查他個水落石出!”
太子聽得臉色煞白,他寧可被父皇痛斥,也不想聽到這般看似寬容和緩的話。
因為父皇對那些不再寄以任何厚望的孩子,也向來都是這般冷淡的口氣,就算眼看著他們犯下大錯,也懶得動一動嘴巴。
而這次構陷司徒晟的案子,顯然是徹底砸在手中了。
若真查下去,他手下做的那些事情,如何禁得住查?
搞不好,這都能成父皇廢黜了他的借口!
同樣焦頭爛額的陳放也終於得到了回複,下麵的人說當初挑選的明明是個文質彬彬,養在秀才家裡的書生,壓根不是什麼粗鄙屠戶。
隻是當初選人的那幾個心腹不知為何,都遲遲未歸,一直聯絡不到他們。
事已至此,太子明白自己枉為他人做了嫁衣,被不知什麼人截胡動了手腳。
隻能暴跳如雷,臭罵了辦事不力的陳放一頓,還連給他幾個耳摑。
陶慧茹聽到這,登時也是有些心慌,她心存僥幸道:“這……陛下也不一定認定是太子您所為啊!而且司徒晟不是還在牢裡嗎?太子不如一不做一不休……先清了他這個障礙再說。畢竟牢裡死個把人也是常有的!”
太子方才發了一頓火,現在已經能平複情緒了。
他看這陶慧茹急急想要借著他的手除掉人的樣子,一時後悔地想:當初也是豬油蒙心,居然會跟這種能將夫家搞得家破人亡的婦人聯手。
她還真是拿自己當了傻侄子,利用得徹底啊!
事已至此,也該是收手收拾殘局的時候了。
所以他壓根不接陶慧茹的話茬,隻是問道:“你我商量之事,你可有跟彆人講過?”
陶慧茹連忙道:“如此機密的事情,我當然不會同彆人講,若有風聲走漏也絕不是我這裡的!”
太子的眼睛微微一眯,似乎有些不相信,又吩咐道:“最近姨母來我這太勤,若被有心人看到,恐又要生出不必要的故事,還請姨母這幾日回避一下,就不要再往我這跑了。”
陶慧茹聽出了太子要避嫌的意思,連忙識趣起身,告辭回轉了。
可是出了太子府,陶慧茹卻臉色晦暗,隱隱有不妙之感。
待她回去之後,想了一夜,梳理著事情的過往。
雖然她篤定風聲是從太子那邊走漏的,卻還是命自己的心腹婆子去皇寺一趟,想問問最近有沒有人向靈溪大師套過話。
畢竟靈溪受自己指使,給三皇子批命,曾說過三皇子在北地一類的話。
可婆子很快就驚惶地趕回來了。
說她去的時候,正好看見皇寺起了混亂,那個靈溪大師清晨在後山散步時,意外跌落山澗,不小心摔死了,腦漿迸濺山澗,死狀慘極了。
陶慧茹聽了這話,臉色鐵青,明白太子已經開始命令人清除痕跡,撇清造假三皇子的乾係了!
想到太子昨日問她話時,陰冷的表情,又是讓陶慧茹微微打了個寒顫。
她雖然是太子的親姨母,可此事若真東窗事發牽連到太子,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殺了滅口。
就在前幾天,她還威脅楚琳琅,說這京城的漩渦嗜人。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話竟然很快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陶慧茹也不知太子會不會對自己動手。
隻是那日聽聞了靈溪慘死的消息後,她的疑心病頓起,深居簡出,縮在國公府的屋子裡,除了自己的貼身婆子,誰也不許靠近。
她還疑神疑鬼地罵跑了兩個丫鬟,有些歇斯底裡的樣子很是嚇人。
現在無論什麼吃食,都要在她的院子裡現做,喝的水,也必須先用銀針試探。
就連陶讚都有些受不住,直說母親似乎撞邪了。
再說老皇帝那邊,當初司徒晟在北地歸來,便曾經跟他言明,說尋回的這個皇子不妥,似乎有人動了手腳,卻不知何人所作,意圖為何。
陛下原本因為靈溪大師的話對這次北行寄以厚望,直到見了那個穀有金,他這才明白司徒晟話中的意思。
方良娣母子還真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生前身後,都要被人算計利用!
這是他的逆鱗,可有人卻在其上反複橫跳。
若不想些法子,隻怕真的三皇子回來也不得安生。
皇帝便采納了司徒晟的諫言,不動聲色將這假貨留在宮中,想看看是什麼人布下的棋局。
等了沒幾日,急不可耐的太子就高高跳起,迫不及待地安排手下去攀咬司徒晟。
於是晉仁帝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如此小肚雞腸,費儘心思算計臣子的儲君,如何能托起大晉的萬裡河山?
可是放眼看看後宮又有何人能堪托付萬裡河山?
想到這,陛下的老態畢露,他有些疲憊地抬眼問司徒晟:“你……此番北行,當真沒有尋到半點關於老三的線索?”
司徒晟抬眼看著陛下,鄭重抱拳道:“臣在迷惘之時,並不曾真心信佛,隻因為有高僧曾說,臣是否極泰來的命數,隻是需要耐心去等,等到黎明拂曉,便有見亮之時。這等撫慰人心的話,臣當時並不愛聽,覺得不過是給荒漠無望的人虛無的甜罷了。可是後來,臣卻發現這一個‘等’字,卻蘊著無儘的禪意。若不等個時機成熟,便如花蕾半綻,強行催開,便縮短了花期,更無柳暗花明時。”
皇帝聞聽此言,覺得他話裡有話,不禁問:“你要朕等什麼?”
司徒晟微微抬頭道:“等……三皇子心甘情願做三皇子之時!”
陛下麵色一沉:“你這是何意?”
司徒晟抱拳朗朗道:“臣追查三皇子的下落,卻也順便知道了方良娣的不少事跡。方良娣就算在當世也算得上是位奇女子。她不僅通醫術,懂藥理,還甚是淡薄名利,並不愛爭權奪利。”
司徒晟說得這些,老皇帝當然都知道。他的靈薇當然於與眾不同,世間再無其一。
說到這,司徒晟微微抬頭道:“方良娣當時就已經久病纏身,太子府裡又有虎視眈眈的靜妃在旁。臣在想,若是由方良娣來選擇,她究竟希望三皇子在無母親庇護的時候,在何處安然長大呢?”
……
再說宮中的這場真假皇子之爭,從未公諸於眾。
除了局內人,外界隻覺得丈一和尚摸不著頭腦。
原本一路官運亨通的司徒晟,突然被陛下降旨,斥責司徒晟在樞密院越權專橫,把持政務,更是因為宮中不敬之罪,而被貶入了監牢。
這一道聖旨下達的沒頭沒腦,讓朝中所有的人都丈一和尚摸不著頭腦。
要知道北地戰事順暢,這司徒晟的功勞頗大,更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一路仕途正猛。怎麼去了一趟北地,卻落得個入監的罪責?
這一關押可不簡單,居然整整十日不見動靜,於是京城裡謠言頓起,甚至有陛下已經秘密處死了司徒晟的說法。
楚琳琅的心似火煎,幾日都吃不下飯,就在她快要熬不住時,卻收到司徒晟在獄中給她寫的一封信。
看到了這一封信,楚琳琅起初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反複看了幾遍,到了最後才有恍然之感。
當信看到一半的時候,她的心裡一時有些生氣,好一個司徒晟!
既然他早知道那穀有金是假貨,為何不早告知她?
還惹得陶雅姝身陷水火煎熬,不知偷偷哭了幾場。
不過再往下看時,楚琳琅的表情變得凝重,這才有些恍然司徒晟的做法。
難道這些都是真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司徒晟在信中明確告知她,在外人以為他還在牢中時,他已經秘密行事去了。
不過這兩日,有一個事關三皇子事件的關鍵人物人會被送到她的府中。
可是如何打開此人的心結,卻要看楚琳琅的三寸不爛之舌了。
有了這封信交底,當院落的大門被叩響,廖家夫人出現在門前,楚琳琅也可以從容一笑,對夫人道:“我已經聽人說起,您這一路真是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