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痛苦的哀求, 讓原本裝柔弱的陶慧茹猝不及防。
她那虛偽的哀求,在溫氏如泉湧的眼淚前,顯得一文不值。
一旁圍觀的人, 終於收起了對陶氏一人帶大兒子的同情,想起了她當初是如何害得溫氏與繈褓中的兒子分離的。
可憐之人, 必有可恨之處。這陶氏當初若不是爭搶楊毅, 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可憐地步?如今繼子大喜的日子,她卻拉著兄長兒子跑到人府門前鬨著認親?
究竟是從何處借來的臉皮, 行此寡義廉恥之事?
一時間, 再無人爛好心,跑來和稀泥了。畢竟勸司徒晟原諒逼瘋迫害母親元凶,隻怕會被雷劈,太造孽了!
陶慧茹千算萬算, 就是沒有算到司徒晟居然尋回了溫氏。
這個瘋女人, 口無遮攔,哪管人前人後?是什麼都會說出來的!
她有些慌神, 隻能儘量柔著嗓道:“溫妹妹,你病了, 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
可這一句姐妹相稱,卻徹底刺痛了溫氏。她有些瘋癲顛地一笑:“妹妹?好一句妹妹!你千方百計與我姐妹相稱,卻在我夫君和叔伯兄嫂麵前有意無意地說出我跟你抱怨之言,引得楊毅頻頻與我吵架,我被楊家的親眷愈加排擠。我竟然毫無察覺, 還以為你隻是無心之過!直到我看到你衣衫不整, 和楊毅躺在我的婚床之上,我才明白,你竟然是這等心思!陶慧茹!我搶不過你, 便將人讓給你好了!求求你,說服楊毅,讓我帶走我的兒子吧!晟兒沒了我,會過得很苦很苦……”
溫氏的話雖然語無倫次,卻句句坐實了陶慧茹當年的醜行!
且不論聽得目瞪口呆的陶讚,陶海盛最先受不住了。
他雖然愛妹心切,卻也要臉。
當年,妹妹和楊毅被溫氏捉奸的事情,在兩家鬨起軒然大波,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隻是他跟陶慧茹一樣,萬萬沒有料到,被遠遠送走的溫氏,會再次出現在他們兄妹麵前,更是字字血淚,控訴妹妹當年的惡行!
一時間,陳年的愧疚襲湧心頭,陶海盛才發覺,自己領著妹妹和侄兒前來認親,有何不妥!
他怎麼忘了,自己妹妹可不是尋常嫁入楊家?她對那對母子虧欠滿滿啊!
想到這,陶海盛登時短了氣場,也不想叫妹妹跟瘋婦對峙。
隻拉起了妹妹,便想立刻走人,可是溫氏卻起了執念,死死抓住陶慧茹的手不放,繼續哭泣哀求著她還給自己兒子。
楚琳琅知道,婆婆一定是被勾起了陳年舊怨,有些情緒不穩了,連忙過去拉著她小聲寬慰,想要帶她先回後宅。
可是溫氏連看都不看她,隻是一意要跟陶氏糾纏。
陶慧茹的麵色黑紫,無論說什麼,都被溫氏的哭喊遮蓋住了。
她被糾纏得發煩,終於不耐煩地伸手去推溫氏,嘴裡還氣恨道:“你這瘋婦!是楊毅不要你 ,關我何事!”
溫氏纖弱,一時被推得踉蹌後退,楚琳琅連忙伸手去接,卻在看到身後出現的人影時,堪堪收手了。
溫氏被一個寬廣的懷抱穩穩接住,同時有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想起:“母親,你在找我?我就跟您在一起啊!”
溫氏彷徨回頭,一張英俊而透著無比銳氣的臉龐便映入眼簾……
這人,跟她記憶裡的那個瘦弱的孩子,竟然有幾分相像,尤其是那一雙專注看她的眼,讓人看了就心裡一暖……
他……叫她娘……,對了,這人最近總是在自己的身邊,給她喂藥,捏泥人,那種感覺,仿佛許久以前,她跟他獨處過許久……
溫氏一時安靜了下來,隻是癡癡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司徒晟安撫住了母親,便扶著她的肩膀,讓侍女和婆子護著她回房間裡去。
然後他轉身冷冷看向陶慧茹,淡淡道:“陛下聖意,命你在廟庵清修,你卻私跑出來,是要違抗聖意?陶大人,你縱容與楊家義絕的婦人在我的府門前鬨,究竟安的又是什麼心思?”
陶海盛如今麵皮碎了一地,無比後悔今日此舉。
他當初怎麼鬼迷心竅,不假思索,就帶妹妹來認親了?今日的軒然大波若是被家中的父親知道……豈不是又要狠狠責罵他不知所謂?
他硬著頭皮,正想給自己和妹妹找台階下。他的女婿太子卻也跟著出現在門前。
陶海盛恍如得了救命稻草。正想讓太子女婿替他解圍。哪知太子不待他開口,就出聲道:“司徒大人,我的嶽丈一向耳根軟,想必又是被陶氏蒙蔽,做了這等糊塗事。既然她偷跑出來,我讓人將她送回去就是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必糾葛於此……”
說著,太子一揮手,便命人架起了陶慧茹,要將她送回到廟庵裡去。
當初陛下將陶氏發配到廟庵,也是口頭下旨,秘密行事,算是給陶家留了幾分臉麵。日後有人問,也可以說陶氏一心向佛,自願出家。
可是今日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麵,太子讓人將陶氏綁走,顯然是不給陶家留臉了。
從此以後,陶家就要淪落成京城笑柄了!
陶海盛就算理虧,也被女婿的魯莽氣得臉紅脖子粗,幾步走到太子麵前,急得跺腳道:“殿… 殿下,您怎麼如此行事,她畢竟也是你的姑姑啊!”
太子聽了,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陶海盛的手,順勢將他背轉眾人,將他拉拽到了一邊,然後低低道:“可我更是雅姝的丈夫啊!這陶氏幾次三番陷害雅姝,害她生死一線。你是她的父親,不維護雅姝也罷了,卻處處偏幫毒婦!她今日如此有恃無恐的攪鬨,不就仗著陶家和你的勢嗎?我替嶽丈快刀斬亂麻,免得你大義滅親,跟妹妹撕破臉,不是很好嗎?”
陶海盛被太子說得詞窮,正要辯解雅姝跟陶慧茹的齟齬都是誤會時,太子卻徹底沉下臉:“嶽丈若再一意孤行,不辨是非,隻會叫你的親生骨肉心寒!雅姝先前就不太願意認你們,如今看來,竟然有幾分道理,是孤多事,不該勸她。像你這樣不心疼女兒的父親,真是世間少見!”
陶海盛聽了太子的重話,再次猛然警醒。
他怎麼忘了,眼前的這個人除了是自己的女婿,更是未來的帝王君主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莫說陶氏入廟庵,是陛下先前的旨意。
就算是太子所下,他又怎敢抗辯?一時陶海盛慌忙跪下,向太子殿下認錯。
劉翼看了看自己拎不清的嶽丈,有些無奈搖頭。看在雅姝的麵子上,他當然不好重懲嶽丈。
不過這裡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派了自己東宮的管事太監,親自傳告給在府中的陶國公。
至於該怎麼管教不長進,沒眼色的兒子,那就是陶國公的事情了。
於是在太子的出麵之下,司徒府門前的鬨劇,宣告結束。
賓客們都紛紛入席,隻假裝水過無痕。
可是方才圍觀的人群裡,卻有個戴著鬥笠之人,隱在牆角久久沒有離去。
方才溫氏出現在人前時,他隱在人群裡,貪婪看著她那纖瘦的身影,恨不得能立刻帶著她走。
可是溫氏那淒楚的一句“她不要丈夫,隻要兒子”,卻深深割痛了他的心。
曾經滿眼都是他的纖弱女子,如今卻不願再想起他了……
那種被天地拋棄的孤獨感再次襲上楊毅的心頭。
他在北地苦心布置多年,可是所有的準備卻因為一場枯草天災,而變得不暢快。
想要假借兩國紛爭,報複狗皇帝的希望落空。而那狗皇帝居然已經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