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章 他低下頭,舔了舔她的手。……(1 / 2)

遙遙的, 敖嘉元見那北荒掌事姑姑露出氣惱的神色:“每隻鸞鳥十日一洗,這是多少年的舊例,唯獨那隻頭鸞桀驁刁鑽, 怕它鬨事, 已經破例給它改成五日一洗,它怎麼還不肯消停。”

掌事姑姑氣罵著,無意間門一低頭才看見青年呈古怪姿勢彎折的右腿,瞬時驚呼:“容公子!您的腿受傷了?可是那頭鸞傷的?”

“隻是小傷,不妨事,剛才頭鸞鬨叫展翅,我不小心被它啄了一記, 姑姑不必著急,如今它已經被困在後院廄場裡, 有禁軍嚴加看守。”

“昨夜突發大雨,大風卷著海邊沙塵落了它一身,它愛乾淨, 勉強忍到今日, 見到了地方即將進廄還沒有清枝洗身, 便大怒起來,不肯罷休。”

那青年說著話, 想是腿傷得太重,疼得額角隱隱浸出汗珠,吐了口氣,才低聲道:“姑姑, 那頭鸞高傲凶悍,身份又貴重,禁軍也不敢使力製住它, 我想,不如來多求一根清枝,為它擦洗乾淨,叫它順心了事。”

“這…”那掌事姑姑頓時露出為難之色,道:“容公子,不是我不願給您,實在是咱們手裡的清枝都是有定數,那每一枝都是從北荒帶來的,本算的是去一趟伊水再回來的路程,儘是夠的,但因著大王下令,咱們儀仗先去了伊水、又直接轉道來這東海,這行程拉長,原本足足的清枝就不夠了,阿蚌大人早吩咐了,所有用度都節儉些,每二十日定用一次清枝,若要提前動用,是要向她老人家親自請示的。”

那掌事姑姑往旁邊客棧大門指了指,為難道:“剛才阿蚌大人就與青秋小姐進去了,青秋小姐身子不好,想是已經睡了,我們實在不好這時候去打擾,不如再忍一忍,等到明日早晨……”

敖嘉元淡淡瞥過一眼,本並未放在心中。

他往前走,在幾人麵前駐足,那幾個北荒仆從見了他,忙向他問好:“見過龍王殿下。”

敖嘉元注意到那美姿容的疤臉青年隻看了他一眼,便自慚形穢般地低下了頭,特地把跛腿往後收了收,給他讓出道路。

“去取兩袋沐泡子來。”

敖嘉元吩咐身邊侍從,又對那掌事姑姑道:“我們東海皇室為馭獸洗鱗,多用這種東西,是生長在海底的一種海草碾粉和藥草搓成丸子,清洗效果頗佳,不知你們的禽鳥也能否用,可以拿去試試。”

“哎呦,殿下,怎好勞您關心這等小事。”掌事姑姑驚喜不已,忙福身道:“謝過殿下,謝過殿下,應是能用的,那頭鸞鳥最體壯膘大,用洗鱗的粉也能行,先今夜糊弄過它一遭罷了,”

旁邊的青年並不做聲,隻默默隨著一同又行禮

——但他畢竟傷了腿,行禮極吃力,即使已竭力遮掩,也不免顯出狼狽之態。

敖嘉元遠不算個善心人,但路見之事、也可順手為之,看這青年粗布舊衣,恐怕也沒有錢財和辦法得來什麼好藥,若是隻用低等奴仆能得的丹藥,這條腿或是要廢了。

敖嘉元並不介意給北荒的人一些優待,淡淡對侍從道:“再隨同取盒好傷藥來。”

聞聲那青年身形微微一震,他沒有抬頭,隻默不吭聲像又要俯身行大禮。

敖嘉元淡淡隨口一言,也無意再與一個仆從說話,正要轉身,身後突然傳來簾子被掀起的動靜,伴隨著一道冷漠的聲線:“不必管他,那是他自作自受,上趕著找這些苦頭吃。”

“……”

敖嘉元要轉身的腳步頓住,眼神倏然一變

——她竟知道這個青年,口吻還如此熟悉。

敖嘉元兩道目光變利,猛地看向跛腿青年,見那青年全身一顫,仿佛突然背負萬斤巨力,以致不堪承受。

眾北荒侍仆紛紛跪下恭稱:“大王。”

“…”敖嘉元身形滯停半響,緩緩轉過身,低頭拱手道:“姨母。”

車輦窗簾被掀起,露出半張美麗凶戾的臉龐,敖嘉元看著她對自己微微點頭,目光便轉落在那青年身上,露出冷笑之色:“有些人,天生骨頭輕,不願意做刺史,就樂意做給馭獸欺負的奴才。”

“…”青年緊緊咬著唇瓣,跪在地上,整個人竟隱隱顯出倔犟執拗之態。

不知為何,敖嘉元忽然覺得他無比礙眼。

他甚至突然想,他的這位“姨母”、這位北荒大君何其冷酷無情,也許馬上就會下令把這人拖出去斬殺了。

窗簾被“砰”地關上,過了會兒,門簾被撐起來,車廂裡先走出個豔麗魅惑的年輕女子,打扮嫵媚妖豔、一身濃重魔氣,神色卻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她輕手輕腳殷勤撐起簾子,過了片刻,強盛美麗的鳳凰大君才從車廂中走出來,幾步跳下車輦,徑自往這邊走來。

敖嘉元袖手站在一旁,靜等她下令殺了這個卑賤僭越的狂徒。

但她沒有。

她負手走來,走到他身邊,目光卻垂落,居高臨下垂睨那青年,懶懶道:“你還不後悔?”

“……”

敖嘉元指甲緩緩掐陷進掌心裡。

他看見那卑弱如螻蟻的奴才低頭咬牙,聲音沙啞,像幾乎帶上可笑的哽咽泣腔:“不…寧…不悔。”

“——”

妖王沒有發怒,她甚至看上去不是很生氣,隻是盯了青年一會兒。

敖嘉元從她眼中看出一點怒火、一點百無聊賴、又同時漸漸升起的一點興味。

…相處這些時日,敖嘉元從沒在她眼中看見過這樣的情緒。

“!”少年龍王心中像蓬地燃起一股火,瞬間門燒烈。

敖嘉元突然上前幾步,開了口:“姨母,今夜汐落退潮,城外該有百姓趕海,母親說您還沒見過,命我陪您去看一看熱鬨。”

少年冷淡克製的聲音打斷了大君帶著興味的凝視。

這條垃圾霞光蛇這麼不識抬舉,軟硬不吃——

珠珠一度表現得非常不悅。

但符玉知道,不悅歸不悅,還是小鳥的身體更誠實,終究因為這小青年的倔犟升起更濃厚的興趣。

人總不會因為彆人全心全意愛慕自己而太生氣,尤其當她還擁有輕易裁決這條小蛇性命的權力。

符玉看得出來,這條小蛇的確對珠珠一片癡心,為了博得她的青睞,甚至連性命都敢拋在腦後了。

它都看出來,少女當然也看得出來。

少女有一張美麗的、容易惹人追捧的臉龐,少女從小深知這一點,挖掉情根之後,她變得更冷酷而暴躁,所以她粗斷就把大部分人對她的愛慕視為對她實力和相貌的垂涎。

雖然也許事實並非這樣,但她已經懶得去想那麼多,如今她有一副太冷酷凶異的心腸,又多疑而倨傲,她輕蔑情愛、尤其是敵人的愛,比如飛鐮王那等魔王,因為她認為她是憑借強權把人打服的,所以哪怕人家涕泗橫流說愛她,她也當人家在虛與委蛇,沒有任何憐惜,從始至終隻把人家當俘虜和奴隸,興致起來直接把人殺了都不會有一絲波動。

但容寧這樣柔弱善良的男子,越是柔弱無辜、越是純善、越是執拗地表達對她的感情,就越顯得純粹乾淨。

而對於這樣她認為相對“純潔乾淨”的愛意,雖然她也同樣冷漠,但的確態度更好一些,也或許…是更惡劣玩味?

珠珠盯著容寧,那眼神剛變得閃爍危險一點,就被少年清啞的聲音打斷。

珠珠才回過神來。

珠珠把目光從容寧身上移走,看著少年點點頭:“行,一會兒去看看。”

少年問:“姨母可是倦了,想先回客棧歇息?”

珠珠:“不,我要先去管管我的鳥。”

掌事姑姑忙道:“大王,敖殿下送了沐泡——”

珠珠直接打斷:“什麼也不必,十天洗一次還嫌不夠,它們還當自己是白絲帛造的,一點風吹雨打都受不得。”她冷冷說:“這些年我不在,阿蚌嬌慣它們,慣得它們骨頭都輕了,純是皮癢癢。”

眾人瑟瑟發抖,看大君往後院走,路過時對容寧冷冷撂了一句:“腿還能不能用,能就爬起來,滾過來跟上。”

“……”

容寧眼眶泛紅,硬是咬牙起身跟上去。

敖嘉元看著那柔弱美貌的男仆踉蹌趔趄追在大君身後。

少年龍王身邊的侍從們隻覺得殿下周身氣勢變得前所未有的冰冷。

眾人茫茫惶惶:“主君…”

少年龍王一言不發,忽然斂袖大步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