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硯青:“當然是說這個事。”
陸亭笈疑惑:“怎麼說?”
孟硯青:“跟我來。”
陸亭笈越發不明白,不過也隻能跟著。
孟硯青帶著陸亭笈離開這走廊的時候,並沒有人在意,畢竟今天各單位人員不少,有些等不及隻能先走了。
孟硯青領著陸亭笈,徑自往前走,大搖大擺,路上雖然偶爾遇到一兩個員工,但因為孟硯青看上去太過自然,以至於沒人注意到不對。
孟硯青低聲對陸亭笈道:“你自己坦然自信,就不會有人懷疑你,越是提心吊膽,彆人越是一眼看出。”
陸亭笈擰眉:“我們要乾嘛,去當賊嗎?”
孟硯青:“瞎說什麼,我當然是找他們領導去。”
陸亭笈:“領導?”
孟硯青低聲說:“你如果注意觀察就會發現,大廳裡那幾個負責人中間出來,都是過來這邊的會議室,所以這邊肯定是領導。”
陸亭笈:“有道理。”
孟硯青笑道:“現在,你猜下,哪個房間是他們最大的領導?”
陸亭笈看了看,走廊是下半截刷綠漆的常見辦公室,每個房間都是一樣的木門,門上也沒貼標簽。
他看了好一番,終於道:“應該是最裡麵朝南的吧?我感覺領導的辦公室都是最裡麵的,這樣清淨。”
孟硯青:“不,他們領導的房間是這間。”
說著,她指了指左手邊的那間。
陸亭笈:“為什麼?”
孟硯青:“你看那門把手。”
陸亭笈看過去,之後恍然。
那門把手光可鑒人,比其它門把手都要光滑油亮!
這說明在同樣情況下,這間房子曾經被更多人進出,一般上級不可能跑到下級那裡談事情,但是下級以及普通員工都可能去領導辦公室請示。
他一時自然是佩服不已,歎道:“天下英雄誰敵手,有母當如孟硯青!”
孟硯青聽著,笑罵出聲:“耍什麼貧嘴!”
這麼說著間,兩個人過去那辦公室,孟硯青讓陸亭笈等在外麵,她自己敲門進去。
辦公室裡有人說了聲請進,孟硯青推門進去,便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麵,忙碌地看著文件。
對方禿頭,戴著眼鏡,穿著西裝,看上去是個講究人。
他看到孟硯青進來,眸中先是流露出驚豔,之後疑惑:“同誌,請問你是?”
孟硯青笑道:“您是宋主任吧?”
對方略點頭:“是,有什麼事嗎?”
孟硯青:“宋主任,打擾了,我叫孟硯青,來自北京紅蓮百貨大樓,這次過來貴廠提貨的——”
她說到這裡,對方已經表現出不耐。
顯然前來提貨的太多了,根本供應不上,來求他的人也太多,他對此已經厭煩了。
哪怕眼前的孟硯青美得像明星,他也下意識反感。
孟硯青話鋒一轉,道:“不過我發現一件事,心存疑惑,所以想問問,貴廠最近是不是有黃金原材料損耗過大問題?”
她這麼一說,那宋主任驚訝不已,他瞪大眼睛,狐疑地看著孟硯青:“你是什麼意思?”
宋主任確實很震驚,這畢竟是一個太過敏感的話題,這個陌生姑娘竟然直接道出他的憂慮,這不得不讓他狐疑。
他盯著孟硯青,上下打量,眼睛中充滿提防。
孟硯青卻道:“宋主任,你不必緊張,我是土生土長北京人,曾經在首都飯店工作,政審過關,曆史清白,也是最近才留職停薪的。我們紅蓮百貨大樓是北京宣武街道所屬的下屬百貨公司,正經國有企業,我這次來是帶著彙票來取黃金首飾產品的。”
說著,她拿出了自己的證件,笑著擺在宋主任麵前。
孟硯青擺出的這些資質,顯然讓宋主任稍微放鬆了。
首都飯店,國有企業員工,這幾個都是能稍微讓人放心的特質。
特彆是首都飯店,那不是一般飯店,服務員都是要政審的,要資曆清白的,宋主任多少知道一些。
更不要說這次能拿到他們廠子銷售配額的,那必然是央行嚴格篩查過的,能讓一個國有企業派過來他們首飾部取貨,倒是大可放心。
再說,這是他們黃金首飾生產工廠內部,安保嚴密,任何人來了都翻不出天去。
在宋主任稍微放鬆後,孟硯青才道:“今天我來提貨,一直等在走廊裡,我看到貴廠的工人正搜集了垃圾進行篩查分揀,甚至連擦金布都逐個篩查檢查,看上去這並不是你們的常規操作流程,所以我猜,應該是黃金盤點出現了失衡,所以你們在排查原因。”
宋主任聽這段,眸中流露出欣賞來,他點頭:“看來你觀察能力很好,而且你對黃金首飾加工過程很了解,你猜得不錯,我們的盤點中確實出現了問題。”
孟硯青笑道:“我祖上曾經經營過珠寶首飾,我也時常聽長輩講起金銀珠寶製作中的一些隱秘,故而對珠寶行業的一些操作略有所聞。今天我過來貴廠是想提貨的,久等而不得,難免想動動腦筋,想個法子,所以我毛遂自薦,希望宋主任相信我,如果我能拋磚引玉,算是幫了貴廠,也幫了自己。”
孟硯青這一串話,信息量可謂是大,她前麵澄清了自己的身份,用首都飯店和北京國有企業百貨大樓這些要素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而她直接指出問題,表示自己略有了解,這就讓宋主任產生了最起碼的信任。
現在,她又道明了自己的來意,是為了取貨的,取貨不得,自然是要求著宋主任辦事。
這樣她就把自己放到了一個弱勢地位,讓宋主任再次放鬆警惕,甚至在她麵前產生些許優越感。
當一個人產生優越感的時候,他會覺得一切都在他可控範疇內,防備自然再次降低了。
說白了,對宋主任來說,孟硯青已經成為一個“求著他辦事想絞儘腦汁討好他”的人。
於是宋主任歎了聲,道:“孟小姐,您請坐,您既然這麼說,那我說一下我們大致情況。”
原來,在黃金首飾生產中對工人是有嚴格控製的,所有工人進廠都會嚴格檢查,全身不能帶任何金屬物品,所有人在生產製造過程中都要穿防塵藍大褂,去洗手間前要先洗手,上洗手間都要快進快出,不能逗留太久。
在生產過程中,物料控製也是執行最嚴厲的流程,從倒模、執模、炸撈到拋光,幾乎所有的工序前後的物料進出都由物控崗位稱重,每一筆的收發都要有開單記錄,且小數點精確到0.01克。
在工人下班之前進行最後的盤點,然後送入金庫。
按照規定,他們生產車間十個工人的實物重量和單據統計數量的誤差要在三克以內,如果誤差超過三克,那就必須重新盤點。
但是最近一個月,卻已經出現七次盤點誤差超過五克,物料控製部的同事已經重新排查了整個流程,提高了監控力度,但依然無法排查出原因。
要知道,黃金首飾生產過程中的損耗都是有嚴格上限規定的,一旦超出損耗閾值,那說明生產管理過程中出現了嚴重問題,或者操作損耗或者偷竊損耗,如果查不出原因,所有生產管理部門的人全都要一起擔責任。
說到這裡,宋主任長歎一聲:“就在昨天,我們的盤點再次失衡,對不上賬,實物稱重在入庫時比賬目重量少了整整七克,所以今天我們必須嚴格排查,找出原因,不然再這麼下去,我們隻能停工了。”
孟硯青便明白了,黃金太過貴重,這不是隨便誰能承擔得起的,七克的黃金按照黃金材料來算那也是三百多塊錢,是不小的數目了。
宋主任很是無奈地道:“這就好像千裡堤壩,我們隻知道有一個地方在漏水,卻根本沒辦法找出那個腐蝕堤壩的蟻穴,你也看到了,我們已經把生產車間全都清理過,並把所有的垃圾甚至包括灰塵全都篩查過,但是這七克的損耗真是沒法找回來。”
孟硯青問道:“宋主任,就算擦金布和灰塵中會有細微的金粉殘餘,但是這個數量怎麼也不可能造成一天之內七克的損耗。”
宋主任:“是,但是也沒彆的辦法。”
孟硯青:“那宋主任考慮過工人盜竊嗎?”
宋主任皺眉,搖頭道:“我們有嚴格的安防製度和管理流程,雖說再嚴格也會有漏洞,但是這件事發生了好幾次,我們已經把所有經手黃金的工人全都翻來覆去地查過了,不瞞您說,所有工人出廠的時候都是脫衣服檢查一遍,連頭發都扒開查了!他們可是光溜溜進來,光溜溜出去,什麼都彆想帶出去!”
這麼說著,恰好一個工人趕過來,說是已經重新排查過了,讓宋主任過去看看。
孟硯青見此,道:“我可以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嗎?”
宋主任點頭,反正到處都是安保人員,死馬當活馬醫,多一個人就多一個思路,當下也就道:“好,你跟我過去看看吧。”
一時幾個人走出辦公室,陸亭笈正等在那裡,他看到孟硯青,忙過去了。
孟硯青便介紹了陸亭笈,於是幾個人一起跟隨宋主任過去車間。
先換上防塵衣,之後便進入工作區域,其實所謂的工作區域並不是真正的車間,顯然宋主任也不可能輕易把兩個外人領到貴金屬區。
他們現在是在工作區域外的一處預製板會議室,會議室內很空曠,沒有任何死角,一切都一覽無餘。
在會議室內,有多個穿著工作服的工人正站在那裡等待檢查,還有幾位物料控製的檢查人員緊皺著眉頭。
宋主任過來後,很快便忙起來,聽彙報,拿著物料控製組長那一遝的材料看,上麵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彙總。
孟硯青帶著陸亭笈站在一旁,看著那些工人,大概有二十多個,女多男少,不過無論男女都穿著藍色防塵大褂,神情不一,有人臉色凝重,有人愁眉苦臉,有人好像存著一股氣。
車間內很安靜,大家大氣都不敢喘,隻有宋主任偶爾問話的聲音。
陸亭笈顯然心存疑惑,不過並沒多說什麼,隻是安靜地陪在孟硯青身邊。
很快,宋主任檢查過了,確認沒什麼問題,便要讓那些工人先行離開。
孟硯青從旁看著,看著那些工人準備離開,看到他們魚貫走出這處廠房。
突然,她直接開口:“站住。”
她聲音略有些綿軟,沒什麼力道,但是聲線很好聽,以至於這麼輕輕一聲,所有的人都聽到了心裡。
那些工人全都一驚,詫異地看過來。
宋主任也疑惑地看向孟硯青。
其實在場其它人也早就注意到了孟硯青和陸亭笈,隻是他們沒說話,也就沒理會,畢竟是宋主任帶著來的,現在孟硯青突然出言乾涉,眾人多少有些不悅。
這裡是哪裡,是黃金生產工廠,是規矩嚴格的地方,哪是隨便什麼人大呼小叫的地方?
宋主任也是皺眉,他對孟硯青放鬆了警惕,同時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才讓孟硯青跟過來,結果可倒是好,她在這裡直接下令了,這是乾嘛呢?
孟硯青卻道:“有人偷藏了金子。”
她這話一出,大家都是一驚,那些工人也全都臉上防備,麵麵相覷,彼此看向對方。
那物料檢查組長是個光頭,光頭皺著眉:“你這話什麼意思?”
孟硯青淡看那光頭一眼,道:“大家不是在找損耗的金子嗎?根據物質守恒定理,金子不可能憑空丟失,既然不可能憑空丟失,那就一定藏在哪裡。”
光頭冷笑:“這不是廢話嗎?”
孟硯青沒理會那光頭,隻是望向宋主任:“宋主任,我已經知道那些金子在哪裡了。”
宋主任驚訝:“哪裡?”
孟硯青淡掃過在場眾人,道:“自然就在現場某個人身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