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她和解揚的那片海,依然……(2 / 2)

銀蛛 匹薩娘子 9356 字 6個月前

一個學校裡有名的小流氓,撿起地上一根工業竹棍說道。

起哄聲,慫恿聲,讚同聲,在十六七歲的畜生中此起彼伏。

當掙紮的解揚被四個少年按壓在地上時,躲藏在宿舍樓背後的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撞開桎梏解揚的少年,用身體擋在解揚麵前,憤怒的目光破釜沉舟地瞪著被十幾個少年環繞的高山遙。

眼淚卻違背她的意誌,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源源不斷。

高山遙攔住朝她走來的小混混,雙手插兜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中除了厭惡,還有一絲莫名的憤怒。

“唐柏若,你忘了我說的話嗎?”

她咬著牙關,一字一頓地說:“我來替他。”

“你說什麼?”高山遙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議地問。

當她再次說出那句話時,高山遙的神色瞬間暴怒。

然而,在他宣泄怒火之前,有人先一步開口了。

“對不起……”

一觸即發的火星因為這低沉無力的聲音而冰凍。

不良少年們麵麵相覷,看著滿身汙泥的解揚強撐著身體,跪坐向高山遙的方向。

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汙水一滴一滴地順著他黑色的發絲垂落。

“對不起……”他說,“是我狗眼看人低……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他麻木地說著,一遍又一遍。

汙水順著他消瘦的脖頸滑入衣領。

夕陽墜落,陰影掩蓋了他眸中的光亮。

唐柏若呆呆地看著,眼淚順著臉頰不斷流下。

誰能夠救救他們?

燃燒的日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在晃動的淚光中,她看見宿舍樓上觀望看戲的牟老師轉身回到屋內。

她在內心朝看不見的神求救,祈求神能夠將他們帶離苦海。

神也好,惡魔也好。

救救他們吧。

他們不是沒有尋求過他人的幫助。

解揚找過班主任,他把高山遙幾人叫到辦公室批評了幾分鐘,在得到“再也不欺負同學”的保證後,放他們回到了教室。

一遍又一遍的“再也不欺負同學”落在教師辦公室裡,而解揚的痛苦,也在辦公室外一遍又一遍重複上演。

他們還報過警。

警察也是一通教育,得到他們承諾過無數次的學好後,便將這些未成年們放走了。

每一次求助他人,最後得到懲罰的,隻有解揚。

是不是殺了高山遙,一切就會回到從前?

他們從不討論這個可能,因為彼此都知道答案。

高山遙不怕殺人,因為他是富豪的兒子。

他們怕。

因為他們是農民的孩子。

哪怕刀子就在他們手裡,他們也捅不出最後的那一下。

因為他們承載的,是整個家庭的希望。

是父母一年又一年省吃儉用,生病了也不舍得去衛生所看病,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攢下的血汗錢,供養的一個小小的夢想。

走出山村,出人頭地。

高山遙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他們,但他們若是傷害高山遙,就是在傷害自己,設想殺死高山遙,更是在設想殺死自己的未來。

她總是安慰自己,等高考結束就好了。

等高考完,他們永遠離開這個蔽塞的小山村,一切就都會好了。

他們會上同一個大學,在同一個城市生活,看同一場電影,吃同一個餐廳,他們會在某個周日,坐上搖晃的大巴,在溫熱的陽光中,眺望波蕩的大海。

她會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聽他用沉穩堅定的聲線,向她講述那些書本上得知的最新知識。

她所希冀的,僅僅如此。

他們一路沉默地步行回家。從縣城的小路,到崎嶇的山路。他們一路跋涉向上,用磨出繭的雙腳奮力地向前行進。

那天晚上,家裡的狗忽然叫了起來。父親開門查看的時候,發現是解父帶著解揚,局促地站在門外。

唐父用腳攆開院子裡亂走亂竄的雞鴨,熱心腸地向解父打招呼。

解父鼓起勇氣,小心詢問能不能讓村裡有巧手之稱的唐母,幫忙縫補解揚破損的衣物。

唐父爽快地答應下來。

“這小子,知道的說他備戰體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上戰場打仗了咧!他一個男娃娃都這樣,小柏若還吃得消嗎?”

“是嗎?柏若倒還好。”唐母麵露疑惑地回應著解父的聊天。

三個大人在屋中寒暄的時候,唐柏若走到解揚麵前。

他沒有說話,他也不必說話。他隻用輕輕抬起眼,沉靜的眼眸就能傳遞他的心意。

唐柏若用身體遮擋,背對著屋中的大人,悄悄牽住他的手。

“會好的。”

“等考上大學,一切都會好的。”

解揚看著她,忽然攥緊了她的手。

他看著她的眼睛,微微笑了。

高山遙來之後,唐柏若很少再看到解揚的笑容。

此時此刻他的微笑,比容納天地萬物的天空還要溫柔。

“我沒事。”他輕聲說。

她和解揚的那片海,依然沉靜地懸掛在她們頭頂。

璀璨的星光,從萬丈高空墜落,刺透他們的人生,留下千瘡百孔的殘骸。

那晚在乾草堆上看見的海,她自此再沒有見過。

隻剩下海的幻影,支撐著她走過之後更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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