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三好學生獲得者——恭喜我們的高山遙同學!”
講台上的老師一臉欣慰的笑容, 同班同學投來豔羨的目光。
教室中掌聲雷動,係著紅領巾的高山遙巍然不動地坐在座位上,一臉意料之中的驕傲和鎮定。
他從出生起, 便是天之驕子。
“拜拜!”
“拜拜!”
放學時間的私立小學門口, 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汽車。
高山遙在同學簇擁中走出校門, 揮手和朋友們告彆。年輕的男司機從烏黑油亮的進口豪車上下來,一路小跑著為他彎腰打開車門。
高山遙習以為常地坐上豪車後座, 背對著身後羨慕的目光,拿出書包裡的隨聲聽, 用耳機堵住了窗外的所有喧囂。
汽車發動引擎, 漸漸駛離原地。
他回到家, 隻有傭人迎接。父母還未回來, 哥哥也還在學校。
他把書包裡剛發下來的滿分試卷放在進門就能看到的茶幾上, 然後抱著書包回了自己臥室做作業。
在巧克力都還不是很常見的年代,他已經用上了父親從德國帶回來的萬寶龍鋼筆。
他用這隻鋼筆答出許多張年級第一的試卷。
升旗手、三好學生、年級第一、短跑第一、跳高第一……他延續發揚了哥哥的優秀, 成為比“彆人家的小孩”更加優秀的孩子。
他的人生, 好像很早以前就注定了。就這麼一直, 一直行駛在旁人無法觸及的康莊大道上。
他的每一天, 都行駛在固定的軌道上。
早上五點,起床晨讀英語, 預習功課。
早上六點,喝一杯牛奶, 吃一片麵包。
在學校裡, 認真聽課,仔細做題,課間應付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同學。放學後,再繼續未完的課業, 參加課外學習,等待父母和哥哥回家。
他努力不墜高家之名。
因為父母和哥哥是他的驕傲,所以他也想要成為他們的驕傲。
中考結束那天,他在考場門外意外見到了去外地念大學的哥哥。身體比理智反應得更快,一直對那些需要家長接送的學生嗤之以鼻的高山遙,驚喜地跑向哥哥,一把將他抱住。
“恭喜小遙,中考結束了。”高山寒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哪怕隻是站在哥哥身旁,高山遙心中也充滿了驕傲。
他的哥哥,溫和有禮,讀書時一路名列前茅,就連相貌也清俊過人,走在路上,總會引來少女的側目。
在同學們將三井壽和流川楓視為偶像的年紀,高山遙的偶像,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擅長的哥哥。
那天,哥哥說要送他考完中考的禮物,讓他自己挑選。
他沒有去商場,他的限量版球鞋、名牌手表已經夠多了。一種心血來潮的衝動,讓他將哥哥拉入路邊一家掛著粉色招牌的寵物店。
那些毛茸茸的小貓小狗,隔著一層玻璃,或搖尾巴或喵喵叫,熱情地歡迎他們的到來。
店主看出他們衣著不凡,笑容格外親切。每一隻高山遙眼神掃過的小貓小狗,店主都主動拿出來任他挑選。
那些被掐著後脖提起來的小動物,讓高山遙有一瞬的不舒服。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小遙。
它臟兮兮地趴在玻璃房的最下麵一層的角落,眼睛上還沾著眼屎,鼻子上也有分泌物,原本雪白的毛發乾枯打結,屁股上的毛還有黃色的汙漬。
真可憐啊。
他對這隻唯獨不對他曲意逢迎的小狗產生了同情。
“它生病了嗎?”高山遙問。
“啊,這隻是生病後被人遺棄在這裡的。我看它可憐,喂了藥治來試試。”店家堆著笑容,“還是看看彆的吧,這隻薩摩耶怎麼樣?雪白雪白的,在這裡很少見呢!”
最終,他選了那隻被遺棄的小狗。
哥哥選了一條小蛇。
他們分彆為對方的寵物取名為他們的小名。
那時候,他從不懷疑,他們會是永遠的好兄弟。
他從未想過,這是他人生脫軌前的最後一段時光。
兩個月後,父母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爭吵,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父親毆打母親。
當母親摔倒在地,一臉驚懼地哭泣時,他衝了出去,充滿男子氣概地伸開雙臂,擋在母親麵前。
他沒想到的是,父親看他的眼神,充滿厭惡和冰冷。一向疼愛他的父親,竟然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狗雜種,滾開!”
這三個字,比讓他流出鼻血的那一巴掌威力更甚。
那天晚上,哥哥連夜買了飛機票趕回家。
他一定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
但是高山遙在反鎖的房間裡等了一夜,始終沒有等到哥哥的敲門聲。
他悄悄打開門,發現家裡燈火通明。傭人全都被遣散,家裡安靜異常。他赤著腳,輕手輕腳走到向傳來談話聲的書房。
在書房門口,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一道門縫。
高山遙趴在門縫上,看著父親紅著眼眶坐在書桌前,撐著額頭,神色凝重。而哥哥,就站在父親身旁,輕拍著父親的肩膀說著安慰的話語。一臉做錯了事表情的母親,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局促地說著為自己開脫的話語。
當哥哥將母親的手拉到父親麵前,覆在他手掌上的時候,父親看了一眼哥哥,手指蜷縮了起來,但並未縮走。
他們才是一家人。
他不是。
所以他才被遺忘了。
天黑了,又亮了。
世界不會因為誰而停轉,哪怕誰的心靈已然崩塌。
第一天,似乎一切如舊。
父親和母親各自外出上班,他們各有各的家族企業,從一開始,便不存在什麼愛情。
父親受傷的,隻是身為男人的驕傲。
他等著父母或是哥哥來和他對話,關於他自己。但是,無論是誰,都沒有再來找他。
他用蹩腳的手段來吸引他們的關注。
他不再做家庭作業,不再按時上學,不再參加課外才藝學習。他逼迫同學把書包放地上,騰出空間給他扔垃圾。他拿油性筆往前桌的白色羽絨服上塗鴉。用剪刀將和自己作對的男生的頭發剪成狗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