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 那片夜夜都在他和唐柏若……(1 / 2)

銀蛛 匹薩娘子 8619 字 6個月前

1997年的1月1日, 解揚決定去死。

這是一個經過慎重考慮的結果。

他在那天放學後,特意沒有立即回家,而是留在三川縣的廣場上, 看完了當地第一個百貨公司建成施放的煙火。

即便是稀稀疏疏的煙火,在這個小縣城裡也是稀罕的東西。縣廣場上聚滿了看熱鬨的人, 情侶互相牽著手, 父母帶著小孩,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臉。

火焰照亮了他們充滿希望的臉龐。

解揚坐在遠處的商場台階上,凝望著這溫暖的一幕。

當最後一絲火光熄滅後,他從冰冷的台階上起身, 步行到臨街的電話亭, 撥通了哥哥的宿舍電話。

接電話的是哥哥的舍友,他請對方將話筒轉交給哥哥。

過了片刻, 哥哥的聲音出現在話筒裡。

“哥, 新年快樂。”解揚握著話筒,滿麵笑容。

“新年快樂,你怎麼還在外邊?”解鈞南驚訝道。

“今天縣廣場上有煙火秀, 我偷偷溜出來, 看完了再回宿舍。”

“你小子, 可彆被宿管抓到,到時候隻能讓爸挨罵。”

“放心吧,我不會被抓到的。”解揚笑著說,“我這次偷溜出來, 還為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爸在地裡種田的時候,挖到了一個青銅器,政府派人來鑒定了,說是戰國時候的呢。政府要獎勵爸兩萬塊錢, 這筆錢正好可以給你在江都治病。”

“真的?”解鈞南的吃驚透過聽筒也傳了過來。

解揚笑得更加真心,臉龐上已經消散了大半的淤青也隱匿在他的笑容裡。

“那還有假?”解揚說,“所以說,這回你也就摳摳搜搜的了,有病趕緊去治。以後高升成公安局長,我們家可就靠你光宗耀祖了。”解揚故意開著能夠調節氣氛的玩笑,因為從眼眶裡湧出的熱流讓他感到一陣心虛。

他一邊笑,一邊流著淚,胸膛裡的心臟被活生生撕成兩半。

“還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解揚忍著哽咽,笑著說,“要是我考上的是第二誌願,那就不在江都了,到時候能不能麻煩哥幫我照顧柏若?”

“你怎麼會考不上江都警校?這還沒考就開始說喪氣話呢?”

“我怕體測過不了,萬一呢?你就說行不行吧。”

“廢話,我不幫你看著誰幫你看著,柏若那麼好的女孩,要被彆人追去了豈不是我們解家的損失?”

解揚含著眼淚也被逗笑了。

“我也覺得柏若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哥……你一定要照顧好她。她性格文靜,不爭不搶,想要什麼也不會說。她生日是九月,寒露那一天。她喜歡看書,社科類的書她都喜歡。她喜歡貓,被狗咬過所以有點怕狗,她還怕打雷,每次打雷的時候都睡不著……”

“停停停,用不著這麼詳細。”解鈞南頭大地喊停,“到時候再說吧,你的第二誌願是哪兒?”

“是……”解揚隨口說了一個,“南大物理係。”

“你小時候就愛看那物理書,體測過不了讀個物理也不錯,以後讀出來也能報效國家。”解鈞南說。

“嗯……哥,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過幾天爸就把錢打給你,你一定要去醫院看病,彆耽擱了。”解揚說,“還有兩個月,我就要高考了,這段時間我也不給你打電話了。哥,你要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了,你在家裡,也要照顧好咱爹咱媽。等身體好一些,我就繼續出去打工,家裡的負擔也能輕一點。”解鈞南說。

“好……再見,哥。”

“好……”

“等一下!”

突然掙脫理智控製身體的恐懼讓他叫住了解鈞南。

“怎麼了?”

哥哥的聲音依然那麼耐心。

解揚的眼淚在哥哥看不見的地方洶湧地流淌著。

他用上了全部的力氣,才克製住了喉嚨口的哽咽。

“喂?解揚?”哥哥在電話那邊喊道。

他平複了心情,再次揚起了微笑。

眼淚順著嘴角流進口腔,又鹹又澀。

“哥,我愛你……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咱中國人不整那一套,下不為例啊。”解鈞南在電話那頭啞然失笑,他頓了頓,說,“……我也愛你,你是天底下最棒的弟弟。”

掛斷電話後,他在電話亭裡失聲痛哭。

黯淡的路燈和寂靜的道路吃掉了他悲痛的哭聲。

許久後,他擦乾眼淚,頂著夜色徒步回家。

在父親的墳前,他給他最後燒了一捧紙。

“以後……就讓哥哥來給你燒了。”

他依然每天花四個小時步行回家,在回家路上收集破爛,又在第二天進城上學的路上,去臨近的廢品站賣掉。

他比從前更細致,更耐心地照顧著智力障礙的母親,每一天,他都從為數不多的空閒裡抽出一段時間來教母親如何照顧自己。

他依然伏在昏黃的電燈下,認真地寫著每一日的作業。

他比從前更努力地活著,為了能夠了無牽掛地去死。

唐柏若還是和高山遙同進同出著,她為了讓他遠離自己的蹩腳演技,讓他感到深深的心痛。

無法保護自己心愛之人的悲哀和無力。

他從未怨恨過她,從始至終,都是切膚一般的自責和悲痛。

解揚帶著這份哀痛,計劃著自己的死亡。

他要用一次精心策劃的死亡,將自己和唐柏若,都從痛苦的深淵中拯救出來。

第二天,他給學校請了三天的病假,拿著牟雞換給的名片,走進了一家黑診所。

他賣掉一個腎,拿到四萬塊錢。

這四萬塊錢,他分成兩份。

一份假借父親的名義寄給遠在江都治病的哥哥,另外一份則放在鐵皮盒子裡,和一張“往前走,彆回頭”的紙條,埋在他和唐柏若經常去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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