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06 陽光是最好的濾鏡……(1 / 2)

春日戒 勖力 13010 字 3個月前

往停車場去的時候,疏桐把賀衝兒交給開顏牽著。

而大伯哥家的女兒,認真細致地抱著懷裡,另一隻手還要拖著行李箱。

曲開顏見狀,當著孩子麵不好說是非,隻用眼神數落她,老好人,付出型人格,不會說不的人永遠在內耗自己。

疏桐豈能不懂她的意思。驅車回去的路上,兩個孩子都累得在暖氣裡睡著了,她才在副駕上告訴開顏,“賀文易他兄嫂正鬨離婚呢。大小子又叛逆,說父母真離了,誰都不跟。這兩天老太太在家正拿家法治大兒子呢,這小毛丫頭天天哭鬨得不行,你越舍不得她吧,她還越粘著你不放。他大嫂也是心力俱疲,這才求著我幫忙照料幾天。”

“為什麼事要離婚?”曲開顏驅車之餘,無意地八卦著。

“兩個人意見向來不大合,老太太又向著兒子說話,也想大嫂退到二線多顧點家庭唄。”

曲開顏去A城賀家有限,對賀文易大哥沒什麼印象,隻記得大嫂人很知性,反正是她喜歡的審美掛。兩性問題上,向來同類共情同類。曲開顏覺得很荒謬,“賀家難不成還缺保姆缺買汰燒的人?彆逗了,憑什麼要大嫂退,他們寶貝‘嫡子’怎麼不退的!”

疏桐向來比開顏沉穩些,再一則畢竟是大房的事,她都帶著孩子跑出來了,烏煙瘴氣的事更不想提。

聰聰今年九月也到學前教育年紀了,她打算休整一段時間就給孩子準備麵試資料了。

車子一路馳騁,曲開顏才想著過問一句,“賀文易怎麼不陪你過來散心?”

“他啊,回國一周了,幾乎沒下過牌桌。”

曲開顏滿腹直腸子,“你真的太慣著他了。賀家本事沒多少,一對二世祖的媽寶,真是絕了。”

疏桐聽這話沒怎麼言聲。即便親密無間和開顏這樣,很多分寸話,姊妹間也有拿不準的時候。

開顏從後視鏡裡瞥疏桐一眼,“好了,不說你的寶了。賀文易大概上輩子救過你的命吧,不然你這麼個乖小姐能把舅舅氣得要死也執意嫁給他!”

當初曲開顏不太滿意賀文易,尤其是她和舅舅一個鼻孔出氣,不同意這樁婚事的時候,疏桐不敢朝父母多忤逆,就借故拿開顏撒氣,指摘她,“你是不滿意賀文易嘛,你壓根是不滿意和你同類的所有男人好嘛。”

曲開顏也跟著話趕話,說疏桐這二十幾年太順風順水了,才會遇到個花言巧語的男人也草當寶。

疏桐反唇相譏,那麼你呢,顏顏,你是太波折了?把姑父的死怪罪到所有的人頭上。尤其怪罪到姑姑和陳適逢頭上。因此,你才反感一切所謂公子哥的男人。

為這一陣齟齬,曲開顏連疏桐的婚禮都沒參加。不過禮沒少送,她送了疏桐十二雙各家高奢品牌的高跟鞋。

三朝回門的時候,曲大小姐才出現在薑家家宴上。

疏桐問她,送她那麼多鞋子乾嘛?

曲大小姐彆扭十來年了,誰都捋不順她。她喝著香檳,高跟鞋剔在一邊,正色也玩笑道:“方便你穿啊,也方便你任何時候都能提鞋就走。灰姑娘為了適配王子的鞋子這套早他媽過時幾個世紀了。”

疏桐百感交集,嗔怪她,“你來都來了,就不能說點吉利話嗎?”

“我說了你們就能永垂不朽的話,薑疏桐,我今晚不睡也給你說到天荒地老……吉利……也許我本身就不是個吉利人,疏桐,所以我還是不去你的婚禮了……”

疏桐奪了她的酒杯,不肯她再喝了,“曲開顏,你的酒品真爛。”

*

轎跑嗚咽熄停在門庭後的停車坪上。

這裡的彆墅小樓是曲開顏正式繼承她父親遺產起就租住的地方。第一個十年租約到期後,她又續了十年。

疏桐勸過她,不行買下來,或者彆的地方買一處。

曲開顏都沒聽勸。

父親原先那套房產,也有不少經紀找過她。名人效應,其中不乏有狂熱買主,想收藏鐘愛作家的住宅。

曲開顏悉數拒絕了。

這些年,陸陸續續許多父親相關的聯係人找上門來,有想出家屬回憶錄的,有想做曲同問世作品新版權的,有洽談作品電影項目的……她都算不上個文化人,更彆提文人圈裡那些彎彎繞繞。父親的版權事宜,她都經過律師全權授權給父親生前一直合作的出版社。

疏桐到了她住處,說是累死了還是先緊著兩個孩子一通照料洗漱。

把他們安全無虞地圍在樓上活動房裡玩玩具了,才自己匆匆梳洗了下。下樓來找開顏的時候,後者正好在接一通電話。

最後隻聽到開顏說了老生常談地拒絕話。

疏桐這才明白過來,還是姑父遺作出版的事。

這些年,忠於開顏的緣故,疏桐向來背後隻稱呼陳適逢全名的,對外場合才偶爾叫一聲姑父。在疏桐眼裡,她的姑父一向隻姓曲。

“不行你就答應了吧。”看到開顏掛電話,疏桐才執意再勸一勸。

曲開顏扔開手機,去廚房儲物牆上拾掇出一籃子零食出來,要拿上去給孩子們吃。

疏桐攔住了,“晚飯前不準吃零食了。”

老小姐一時不大如意,怪為人母的,“真掃興。”

疏桐開始忙活晚餐,就著開顏冰箱裡有限的食材。一向不怎麼開火的主人,隻在邊上袖著一雙手等吃現成的,流水洗菜間,疏桐才問起開顏,姑父最後一部作品是什麼題材?

喝烏龍茶的人,咕噥幾聲,“不知道。原稿一直被我鎖在保險箱裡。我沒看過。”

事實也是曲開顏並不熱衷父親的小說和文集。

“我一直沒逼問你,遲遲不肯同意授權這一部是……”

曲開顏懨懨神色答複疏桐,“我不懂我爸的那些,什麼世界觀啊,什麼設定啊,什麼朝代更迭啊。我不想有人改他的東西,也不缺什麼拿他的遺物去換錢。”

“可是那是作品啊,姑父既然一字一字手稿寫出來的,當然是想麵世交代給他的讀者啊。”

“是嘛,他並沒有囑咐我呀。他就那麼……直挺挺地沒了……”

這是曲開顏十多年的夢魘。疏桐決定不再提了。

晚飯桌上,曲開顏並沒有因為閨蜜兼姊妹的疏桐到來而大快朵頤。因為薑疏桐小姐做菜實在太淡了,少油少鹽是健康,但也容易暴躁。

草草幾口,曲開顏就丟開刀叉了,命令薑疏桐明天煮菜多擱點油鹽。

飯後桌上沒來得及收拾,疏桐就接到了姑姑那頭的電話。薑秧穗知道侄女來這邊了,地主之誼地邀她們過去小住。

疏桐一通寒暄下來,好不容易擱置了姑姑的電話。

“你媽說邀你一起去看畫展呢。”

“……”曲開顏坐在南窗邊的獨張沙發上,入夜後的江南還是春寒料峭的,她手裡的細支煙嫋嫋燃著,隨即風和煙裡的玫瑰香一起散開,“我早八百年前就跟她講過,我一點不喜歡搭幫湊夥地去出街。她也沒必要明明不喜歡,還硬著頭皮要陪我去。”

陳家的事,疏桐聽說了。“那怎麼辦呢,她兩頭都要顧,你是個臭脾氣,心扉又是個公主病。”

曲開顏把手裡的煙湊到唇邊,劇烈地攢吸一口,再全部釋放,“她當著我的麵,打了心扉一巴掌,是把我當傻子吧,這巴掌還不如甩我臉上。”

“你也知道啊。其實不怪我說你,顏顏,你有時候就是太要強了。你說你和個孩子置什麼氣,心扉……”

“她是無辜的。”曲開顏傲慢地搶白,“是吧?”

疏桐不置可否的樣子。是的,她確實是這麼想的。開顏就是太多放不下,怨來怨去,實則不關心扉的事,她畢竟是開顏同母異父的妹妹。

“我這麼多年,最反感的就是這個‘畢竟’。”為這二字,她要咽多少不甘心與苦楚,誰又知道!

疏桐忠言逆耳也急忙刹車。她拿姑父從前文集裡贈友人的話來衷告他的女兒,如果開顏真心覺得父親留下的一切都是遺物的話:

成年人三成的痛苦來源家庭,

三成的痛苦來源生計,

剩下的四成,源於一生要孜孜不倦地與平庸與自己和解。

今宵良晤,

自省自珍。

曲開顏聽完這一通經,沒什麼表情,隻堪堪滅了手裡的煙。自嘲的口吻,“文人真酸。”

*

晚上疏桐帶著兩個孩子睡在客房,賀家老大的女兒,人如其名,甜甜。

趴在哥哥枕頭邊,兩手托著下巴,腳丫子在空中晃來晃去,聽哥哥胡謅著故事。

賀文易難得還想起自己是個丈夫、父親,給疏桐打來視頻電話。正巧曲開顏敷著麵膜,端著水杯走進來。疏桐叫他和開顏打招呼,賀文易客套地說被曲大小姐嚇了一跳,高竹竿上掛著張無紡布。

說曲開顏這一向又瘦了。

曲大小姐當好話笑納了,反問他,賀總什麼時候過來?

啊?

“你老婆到處陪著你國內國外的social,怎麼難得正月清閒,她過來玩,你倒甩手掌櫃躲清閒起來了。”

賀文易回得自洽,“她是不高興在這裡待了。司機請假了讓她緩兩天都等不得,高鐵票直奔你去了。”

“司機請假,二十四孝老公也請假了?”

疏桐在鏡頭外有點洋相卻沒急著怪開顏的痕跡,賀文易也假斯文扮涵養地沒接話。曲開顏這才把手機還給他們夫妻倆。揭掉麵膜,那頭床上的賀衝兒壓根不睬爸爸,和甜甜翻開著一本繪本,小鼴鼠打洞尋找寶藏。洞的儘頭,最後一翻頁,是條布滿頁麵的大花蛇。

曲開顏被那一滿頁的蛇嚇得魂飛魄散。

兩個孩子笑得一條聲。

賀文易在一屋子歡樂裡不知道跟疏桐說了句什麼,夫妻倆各自掛斷電話。

是夜,曲開顏和疏桐聊天、喝酒到很晚。

疏桐的話題裡,始終離不開賀文易。這趟陪他去荷蘭出差、應酬、看畫,看似數落賀文易種種不如意的地方,然而,對方深夜一通短信來,叮囑她來例假了少喝酒,早點睡,你熬不過曲開顏那隻夜貓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