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小孩,你叫什麼?”
“我叫、我叫魏長生,長長久久的長,生生世世的生。”
“魏長生?我聽你喚魏夫子舅舅,你和你舅舅一個姓?”
“我跟我娘姓的。”
在古代,孩子隨母姓,這很不常見。其中必有隱情。沈秀倒沒多問,隻道:“你的名字真好,長長久久,生生世世長生。”
“舅舅給我取的。”他咧嘴,露出白白的小米牙,脆生生問:“姐姐,你叫什麼?”
“沈秀,三點水的沈,一枝獨秀的秀。”
她媽媽給她取名沈秀,意為雖平凡,亦能一枝獨秀。
而沈有財給原主取名秀,倒沒什麼意義,隨便取的罷了。
“沈、秀。”魏長生念著她的名字,不知為何,頰邊的紅雲又深了一層。
沈秀瞧瞧熾熱的陽光,“越發曬了,回屋吧。”她對魏長生道:“再會。”
“姐姐再會!”魏長生目送沈秀走遠。她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見,他仍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一晃兩日過去。司馬朗已有兩日沒來國子監上學。
司馬承歡道:“二哥他病了,昨日發了燒。”
司馬朗的侍從找到司馬燁,道:“世子殿下,我們殿下想見您一麵,隻是我們殿下還病著,行動不便,隻能勞請世子殿下移駕永寧殿。”
司馬燁隻字未語,徑直去往永寧殿。
永寧殿,臥房裡,司馬朗躺在床榻上,雙目深陷,臉色慘白,嘴唇乾燥,不見一絲血氣。
他氣若遊絲,“阿燁,你來了。”
“病得這樣重?”司馬燁凝目。
“咳!咳咳!”司馬朗咳嗽起來,“沒事,總會好的。”他咳嗽得更加厲害起來。
宮人趕緊端來一盞溫水,讓他服下。他服下溫水,可憐巴巴地對司馬燁道:“阿燁,我昨日發燒發得迷迷糊糊時,好像看到了仙人。”
“仙人?”
“是啊,仙人說,”他嗓子吞咽了一下,“仙人說,沈秀是我命中注定之人,我若不與她在一起,餘生將厄運纏身,纏綿病榻。阿燁,你能就這麼看著我餘生厄運纏身,纏綿病榻嗎?”
司馬燁並不信,“你騙我。”
“我若是騙你,我不得好死!”司馬朗又咳嗽起來,“阿燁,你就可憐可憐哥哥吧,哥哥就求你這一回,以後你要求什麼哥哥都應你。”
說完這些話,他有氣無力地喘著氣,仿佛下一刻就會喘不上氣來,命歸西天。
司馬燁驀地湊近。司馬朗連忙往後一縮,“挨這麼近乾什麼,當心哥哥把病氣過給了你。”
毫無預兆地,司馬燁一把捏住他的臉,笑道:“好哥哥,你臉上怎麼還敷了白.粉?”
司馬朗心虛地轉過頭,“什、什麼白.粉,你莫是看錯了!”
司馬燁掐住他的下顎,眸光森冷,“你騙我,不惜咒自己不得好死也要騙我。”
見自己騙不下去了,司馬朗慘兮兮道:“我……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我雖沒看見仙人,但若不與沈秀在一起,我這病怕是也好不了了,餘生怕是也要長臥病榻,阿燁,你就可憐可憐我,把她給我吧。”
司馬燁收緊手指的力道,“即便你沒騙我,我也不會把她給你。”
“疼疼疼!”司馬朗下顎被掐得劇痛,顎骨都快被捏碎!
然而司馬燁並未停手,他繼續加大力道,似要掐死司馬朗。
宮人驚恐:“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住手!”
司馬燁終於鬆手。
司馬朗下顎疼得動都不不了。他忍著劇痛,道:“阿燁,嘶!阿燁,你說即便我沒騙你,你也不會把她給我,你寧願看著我厄運纏身,纏綿病榻,也不願把一個小丫鬟給我?!我可是你哥啊,你親表哥!她不過就是個小丫鬟,你為何如此看重她?她就伺候你得那麼好?”
“一個會伺候人的小丫鬟而已,又不是不可替代,你若把她給我,我能給你找一百個與她一樣會伺候人的丫鬟!”
“她不可替代。”
“不可替代?有什麼不可替代的!阿燁,我可是你親表哥,於你而言,她難道比我還重要?”
司馬燁不答話。司馬朗驚愕,“在你眼裡,她還真的比我重要?她不就一個小丫鬟,你為何把她看得比我還重要!”
“因為,”司馬燁頓了一頓,道,一字一句,“她是我的女人。”
司馬朗瞠目結舌,“你說什麼?你的女人?你是說,你喜歡、你喜歡她?”他懷疑自己耳朵出現問題。
阿燁這個不開竅的木頭,怎麼會喜歡沈秀!難道他突然開竅了?
司馬燁:“是。”
聽到他肯定的回答,司馬朗呆滯起來,一時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的話。
怪不得阿燁不願將她給她。卻原來,阿燁也喜歡她!
司馬燁一點一點將手上的白.粉擦到司馬朗身上,“你再打她主意,彆怪我對你不客氣。”
目送司馬燁拂袖而去,司馬朗仍然處於呆滯的狀態。下顎的疼痛提醒著他,方才的一切並不是夢。
司馬燁策馬離開皇宮,途經賣魚筍夾子的小攤,他下馬,買了兩包魚筍夾子。
彼時,沈秀正待在屋裡吃水蜜桃。前兩日,司馬燁發現她摘了國子監的桃子和李子,便給她弄來了各式各樣的桃李。
她愛極他弄來的水蜜桃。也不知是土壤還是肥料的不同,這裡的水蜜桃比現代的水蜜桃口感要好得多,皮薄肉厚,柔軟多汁,用冰塊鎮一鎮,好吃到停不下嘴。
她吃完水蜜桃,取書翻開時,司馬燁進屋,將兩包魚筍夾子放到桌上。
觸及魚筍夾子,她眼睛彎成彎彎的月牙,“多謝殿下。”
夜裡星光杳杳時,司馬燁遠望夜空裡的漫天星辰。不知多久過去,他似乎做下了什麼決定,下榻取來燈盞,離開臥房。
在沈秀屋子前守夜的紅姐見司馬燁前來,她趕緊行禮,“殿下。”
這麼晚了,人都睡了,殿下來做什麼?
司馬燁示意她不要出聲。他輕輕推門而入。輕聲步至床前。
床榻上,沈秀平躺於枕間,氣息淺緩起伏。燈盞昏黃的光芒映在她麵龐上,映出朦朦朧朧的光影。
他觸摸她鼻尖的光影,指腹描摹她的臉。
沈秀感覺臉上有點癢。她立時醒來。一醒來,便看見有人拿著燈盞,站在她旁邊。
“誰!”她差點嚇到魂飛魄散。
“是我,彆怕。”
認出來是司馬燁,沈秀鬆下一口氣。她驚魂未定,“殿下,這大半夜的,您來所為何事?”
燈光在他濃長的睫毛上跳躍了一下,他道:“將你的生辰八字告訴我。”
生辰八字?他要她的生辰八字做什麼?她問:“殿下問這個做什麼?”
“不必問,到時你會知道。告訴我。”
她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儘數說給他。他頷首,“你繼續睡。”
司馬燁並未回房。他直接出府,策馬馳向皇宮。
司巫(巫官之長)被宮人吵醒,他沒好氣道:“你說誰?誰來了?世子殿下?”
“是,世子殿下前來占卜。”
“怎的大半夜來占卜。”司巫摸摸自己這把老骨頭,“快把衣裳給我。”
待整裝好,司巫趕緊去見司馬燁。
司馬燁遞給他一張紙,“這是一位女子的生辰八字,我欲娶此女為妻,勞請占卜姻緣。”
舉凡是西陵人,若要結親,都會在婚前占卜一卦,是以,司馬燁來了司巫這裡。
司巫取出一對擲珓,祝完咒,將占具投出去。看了投出來的卦象,司巫神情微變,陰卦,大凶。
“殿下,此乃大凶之卦。”
司馬燁麵色一沉,“不算,重來。”
重投一次,仍是大凶陰卦。
司馬燁臉沉得能滴出水來,“再重來。”
依然是陰卦。三卦出象不吉,三卦皆大凶。司巫踟躕,“殿下,卦卦皆凶,您與這位女子恐怕沒有緣分。您與她不可結合,若強行結合,您會有大凶之災。”
司馬燁聲音緊繃,“再重來。”
然而,無論投多少次,都是陰卦。
司馬燁有些暴躁地咬牙,“什麼破卦!一點都不準!”
他轉身就走。
司巫急忙叫住他,“殿下!您不可與這位女子結合!這是天意!萬萬不可違逆天意!”
司馬燁駐足。他站在門上,緩緩轉過身,蠟燭燈影映在他身上。他的臉一麵處於燭光之中,一麵處於陰影之中,“我偏要違逆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