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2 / 2)

狄遠赫不說話,伸手摘下了灌木叢上的一片綠葉。

“對了大學那麼多寒暑假。”胡穀添又扯回了之前的話題,“怎麼沒想過來看看你外公外婆和小芒果?”

“哪有什麼假期。”狄遠赫苦笑,“我幾乎每個假期都要集訓,這個暑假是我難得的大長假。”

“這麼累啊。”胡穀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遠處的山峰,霧順著山峰朝著天際攀登,“那這個假期感覺如何?”

“……很特彆,我從來沒這樣活過。”狄遠赫說,“事實上我隻是跟在阿芒身後,他帶著我去看清晨高山的朝陽和晚上的星星……太難形容了,我不知道怎麼表達出來。”

“就像阿芒帶著我重新認識了世界一樣,我能理解他喜歡這裡的心情。”

“我知道。”胡穀添說,“就像是梭羅在雨後奔跑回家的那種感覺,山林中的的蕨類植物無法變成人工草皮。”*

“不過時間不留人。”狄遠赫歎了口氣,把水瓶放回包裡,“很快要結束了。”

“想結束沒那麼簡單。”胡穀添打趣他,“小芒果還在這裡,你就走不了多遠,你是他哥,以你的個性肯定不會放著他不管。”

“在生物學上,達爾文提出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理念,但他卻無法解釋動物個體的利他行為,直到後來有個生物學家提出了他的理論漢密爾頓法則。”

“血緣關係越近,利他傾向越強,這種利他的行為不求回報,甚至可以為此豁出性命。”

“胡老師。”狄遠赫不得不出聲告訴對方,“……聽彆人用科學理論分析自己,是一件要克服羞恥的事,當事人有權利拒絕收聽。”

“確實是需要委婉點,但我補充最後一句。”胡穀添說,“除了基因之外,不能忽視的是存在於其中的感情,它不完全依賴血緣關係,甚至超越血緣關係。”

“……”狄遠赫沒接話。

樹影在熙和的微風中搖曳,西邊的晚霞染紅了天際,山野中的每一顆樹木都沐浴在霞光之中,臨近落日的光給綠葉添上了一抹紅,莊重得像是它們和太陽間的永彆。

“後背上腫的地方很疼嗎?”胡老師問旁邊的人。

“不疼。”狄遠赫摸了摸後背的衣服,“很明顯嗎?”

“一點都不明顯,要不是你換衣服的時候我看到,不然我也發現不了。”胡穀添說,“你表現得太正常了。”

*

現在陽光正燦爛,老樹的樹影落在地上的影子清晰獨特,沒有往日讓人難受的高溫,今天的空氣清新,有三五隻僥幸在暴雨中存活的蟬繼續躲在樹葉下聒噪地叫。

大自然還是原來那幅模樣。

狄遠恒手中捧著自己的相機。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懷疑自己弟弟擁有特異功能了,雖然說森芒的一舉一動都表現的是正常人類的模樣,但離譜的地方實在太多了,讓二哥不斷地懷疑。

難道真應了那句話,自古老三屁事多,東海老三被抽筋(龍三太子),西海老三砸龍珠(白龍馬),李家老三打架群毆(哪吒)。

自家的這位難道也不例外?

二哥越想覺得可能性越大,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他有證據,而且是鐵證。

因為,正常小朋友誰會馴狼啊,更彆提還是野狼。

“我沒有馴服它。”當事人坐在樹根上,輕輕地撫摸著頭狼的頸項後部,認真反駁,“狼是不能被馴服的,說馴服的人是把自己放在了支配和獨裁的位置上。”*

“但我沒有,我和它是平等的。”

對對對,狄遠恒心裡嘀咕,你們確實是平等的,但我們不一樣。

自己往弟弟那邊多走一步,頭狼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多一分戒備和警告,弄得他隻能離遠了點和弟弟說話。

在安全距離之外,頭狼才收回目光,繼續享受森芒帶給它的舒服按摩。

多麼平靜友好,感覺和一分鐘之前不是同一隻狼。

“就像是這樣。”森芒不知道哥哥心裡的想法,繼續說著自己多年來的擼狗狗經驗。

他把正在撫摸的手收了回來,十秒鐘後頭狼警惕地抬起頭來,森芒衝它露出笑臉繼續把手放到它身上輕輕按摩。

“一旦它感受不到我的手,就會產生不安和狂躁的情緒,懷疑我是不是在準備攻擊它。”森芒說,“我需要給予它足夠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話聽著很有道理,狄遠恒確信頭狼不想給自己留一點信任,兩個態度簡直是天壤之彆。

大概這就是阿芒的魅力吧。

狄遠恒無可奈何,把鏡頭轉向了弟弟的膝蓋處。

上麵有隻灰黃色的小狼崽在打滾,圓滾滾毛茸茸的,琥珀般剔透的眼睛,閃著檸檬黃的光,可愛極了。

它記得森芒,雖然上次的乘車體驗十分糟糕,但不妨礙小狼崽想再玩一次。

可惜森芒忙著給頭狼順毛,無法一心兩用,隻能把它放到一邊。

身為實心棉花球的小狼崽不放棄,胖胖的前腳搭在森芒的膝蓋上,後腳在地上不停地撲騰,沒力氣了就直接攤倒在地上翻滾,讓太陽曬到它的肚皮。

這種待遇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狄遠恒歎了口氣,好吧,從小生活在狗狗堆裡的阿芒從來沒怕過狗,自然也不會畏懼狼,這條推論完全成立。

狄遠恒從不懷疑一件事,那就是弟弟對狗狗的了解,絕對比對人類的了解要多。

除了諾亞撲蟲子跑得遠了些外,其餘狗狗們幾乎都集中在森芒的附近,就算沒直盯著小主人,也會確定人在自己的餘光範圍內。

它們已經習慣性地把關注點和目光放在森芒上了,一天幾乎大部分活動是以他的活動目標為移動線索,小主人在哪,它們就會去哪。*

和群狼形成顯著差彆,雖然它們樣貌上有些相似,但眼神和行為舉止完全不像。

狼分布地有些散,各自玩各自的去了。

夏天的落日來得有些遲,淡黃的晚霞比它先來一步,這時天還很亮,天邊的積雲和高處的群山披上了一層柔軟的霞光,山鷹在天空中盤旋鳴叫,蜻蜓在濁水坑中點水。

離真正天黑還有不長不短的時間。

森芒沒急著和哥哥回哨所,他三兩下爬上了樹,抬頭看向天空和遠方美麗的風景,耳邊樹葉颯颯作響。

他興致大發,拿出從口袋裡拿出一把小刀,在老樹的分枝上切下三五條拇指粗的嫩枝條,吹掉上麵的灰塵,三兩下編成了樹環戴到頭上。

烏黑柔軟的頭發上點綴著幾片沒摘乾淨的嫩綠,襯得森芒更加爛漫,他的小腿在空中晃悠。

突然他停下了動作,仰頭開始模仿著狼嗥,稚嫩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

頭狼也站起了身,它抖了抖身上的毛,閉眼和森芒一起嗥唱,從一開始低沉的聲音,到後麵越來越高昂。

其餘狼也加入了合唱,聲音此起彼伏,一聲連著一聲。

狄遠恒有些分不清哪聲是弟弟唱的了。

晚霞照在天空,同樣照向地上,山峰上奇形怪狀的岩石和天空輪廓分明的雲在這一刻顯得十分相似,雲是天上的群山,山是地上靜止的雲,大地和天空融為一體。

萬物生靈在其中喧叫狂歡,慶祝著苦難的離去和新生的到來。

狄遠恒認真聽著合唱,在他看來這並不比劇院和演唱會裡的演出差,甚至更加直擊人心,觸動心弦。

忽然他感覺手背被毛茸茸的東西蹭了一下,低頭望去,是桃樂絲。

桃樂絲嗅了嗅他的手,兩步退後跳到草叢中把一隻死掉的老鼠放在了他的腳邊。

還向他的背包示意了一下。

狄遠恒沒懂它的意思,但這是第一隻向自己表示好感的狼,他有些感動,還是堅定地拒絕了,“謝謝你的好意。”

“不過我隻吃熟食。”

“老鼠不在我的食譜上。”

桃樂絲聽不懂人類的話,它繼續撓了撓狄遠恒的背包,對狄遠恒示意了一下地上的老鼠。

狄遠恒扶額,“噢不,真的不用……”

“真的不吃,你享用就好。”

桃樂絲放棄和愚鈍的人類溝通了,自己動手咬開了拉鏈,把藏在裡麵的饅頭咬了一大口,澱粉的甜味瞬間侵占整個口腔。

桃樂絲慢慢品味,露出了滿足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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