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暴動, 因為整夜失眠,顧芙幾乎是客棧裡第一個聽到動靜的人。可瞧見下方的群情激奮,顧芙怕都怕死了,哪裡還敢下樓。透過窗框的縫隙, 看見洛央擋在陳院令麵前, 下一瞬便要被人群淹沒, 顧芙差點尖叫出聲。
倒不是她有多擔憂洛央的安危,而是現在他們幾人是一體的,洛央真被捉了,她怕是也逃不了。
誰也沒想到危機關頭,竟有一支暗箭救下了洛央。
“孤看誰敢!”
冷冽的聲線, 叫顧芙不由生出一股熟悉之感。隨著眾人一起往後看去,下一瞬,顧芙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隻因那騎於馬上, 手持長弓的英武男子,不是她曾經的師兄裴胤, 還能是誰?
最關鍵的不是裴胤,而是他身後整整齊齊跟來的黑甲軍,隻一眼, 便叫人心生壓迫之感。
“太子殿下在此, 爾等還不速速罷手!”
便是這時,一人疾行上前, 聲若洪鐘厲喝道。
太子!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全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陳院令等大夫吃驚於裴胤太子這個稱呼, 他們已經有十數年沒有聽過了。朝中向來隻聞二皇子,哪裡還有什麼太子。不對,陛下登基之後確實有立過太子, 可對方早已失蹤,太子之位也已被廢棄,如今這人……
並不知道他人心中所想的洛央,隔著密密麻麻的人頭,看見遠處完好無損的裴胤,心頭立刻狠狠鬆了一口氣,太子……師兄成功了。
唯有顧芙死死盯著不遠處的裴胤,腦中混亂不堪,太子……裴胤……裴胤是太子?不,不可能,一定是哪兒弄錯了,裴胤怎麼可能是太子呢!
“什麼太子!疫症治不好了,這些人定是來屠城的!大家快隨我捉了那老院令用以威脅,否則我等焉有活路!”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的響起一番煽動之語。
聽聞此言,原先已經安靜下來的百姓立刻又騷動了起來。隻是不待他們有所動作,裴胤直接抬起右手,往前輕輕一揮。下一瞬那黑甲軍隊便立刻架起弓箭,對準了躁動的人群。
一看見那黑漆漆的箭頭,那些參與暴動的百姓瞬間腿就軟了,不論隊伍裡的有心人再如何煽動,眾人紛紛放下了手中之物,瑟瑟發抖地跪了下來。
“言語煽動者,殺!”裴胤聲音冷厲。
很快,黑甲軍中便有一支隊伍小跑出來。
見狀,下跪的百姓中立刻竄出三名精瘦男子,分彆往不同方向跑去,可還沒跑出多遠,便立刻身首異處,鮮血淋漓。這使得那些參與暴動的百姓愈發噤若寒蟬起來。
“恭迎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到底還是陳院令第一個反應了過來,麵向裴胤,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
在他之後,其他大夫也跟著一並跪了下來,與那些早就跪服在地的百姓們齊道千歲,藏於二樓廂房的顧芙則瞬間癱軟在地。
下馬,踩著響徹雲霄的高呼聲,裴胤緩步走至洛央麵前,嘴角微微勾起,“阿央,我完好地回來了。”
洛央看著他的眼,笑了。
“歡迎之至。”她說。
與此同時,北城之外,一個始料未及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了整個京城。
失蹤整整十六年的太子殿下李玨回來了,不僅如此,他還從意圖謀反的二皇子與萬貴妃的手中救下了皇上,重臨太子之位,多年前的巫蠱案也被他徹底推翻。
原來從來就沒什麼巫蠱案,隻不過是當初的王皇後統管後宮時,意外知曉了當時還是貴人的萬貴妃與十四王爺李慎通-奸之事,還未來得及稟告陛下,便被那對奸-夫-淫-婦誣陷擺弄巫蠱之術,後更被萬貴妃的總管太監懸於坤寧宮中,死不瞑目。為巫蠱案所牽連而滿門抄斬的王家,同樣也是含冤受屈。
為此,太子李玨提交了數十份物證,以及整整九位當年的人證,失蹤於青州地動的聞太醫赫然在列。
此事一出,京中大小官員、勳貴無不嘩然,更讓他們感到震驚的則是這位太子殿下高明的手段。
他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當年太子殿下失蹤之時不過才六歲,六歲便有這般心機、毅力,豈不正是帝王之相?
尤其是聽聞這位太子殿下一回來,便直奔疫症重地北城而去,如此心係百姓,正是大周官員心心念念的未來明君。一時間,裴胤的名聲在官員們的心中直接升到了最頂點。
與滿心歡喜的大周官員不同,長公主李綰一得知這個消息,便立刻打碎了自己最心愛的玉簪,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下來。
隻因當年第一個發現萬貴妃與李慎有染的人不是彆人,正是她,然後她便將此事告知給了皇嫂。可李綰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她等來的不是萬貴妃與李慎的嚴厲處罰,而是皇嫂冰冷的屍體與人頭落地的王家人。
更恐怖的是,當天晚上李綰便迎來了一波刺殺,若非她警覺,恐怕她早已一屍兩命。
李綰從來都知道她的十四弟李慎打小便跟瘋狗一樣,可她從不知,他竟會瘋成這樣。李綰怕了,真的怕了。第二日她便去到宮中主動與萬貴妃交好,成功打消對方的疑慮,這才逃過一劫。
至於跟皇兄說出這兩人的奸情,李綰不是沒想過,可自從那日,她便發現自己的身周有人在監視,不僅僅是皇兄,還有一波更隱秘的人,這叫李綰如何敢輕舉妄動。
當年趕去淮南道,李綰也說不清自己是愧疚還是不甘。
可愧疚也好,不甘也好,後來的李綰為了權勢與萬貴妃越走越近,已成了不爭的事實。
若是李玨不知道當年的事情還好,若是知道……
李綰的指尖微微有些顫抖。
同一時刻,楚國公府,聽聞太子歸來的消息,楚戾剛踏進自家祖父的書房,便看見老人家正捧著一副畫像,眼眶微紅。
乍一看見那畫上之人,楚戾當即一拍腦門,大喝一聲,“我知道了!”
猝不及防下,楚國公被這倒黴孫子嚇了一大跳,迅速卷起手中的畫像便要開口叱責,誰曾想楚戾直接奔到他的麵前,急忙按住了他的手,“彆彆彆,爺爺,我知道了,我知道我為什麼瞧那裴大夫眼熟了……”
“什麼裴大夫王大夫的!”楚國公一臉的沒好氣。
“哎呀,就是那治好我不舉之症的洛神醫的師兄,他姓裴。我之前見了他就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可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現在孫兒知道了,原來他長得和你這畫像裡的年輕男子有五分相似,我之前曾偷偷看過爺爺你這畫,難怪我會覺得他有些眼……”
後麵的話楚戾還未說完,他的手臂便被楚國公一把攥住,“你說那裴大夫與我這畫像有五分相似?”
“當然!”
裴姓,歸來的太子,十六年前就已死去的老友……
很快楚國公便將所有的珠子都連到了一起,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戾兒瞧見的那位裴大夫便是如今歸來的太子殿下,也是這副畫像,曾經未蓄須還能看清麵容的王大學士的親外孫,對方之所以改姓裴,則是因著王老頭早已去世的發妻姓裴。
想通這一點,楚國公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守正,你有個好孫兒啊!”老人語氣感慨。
此時,北城之中,有了裴胤的坐鎮,洛央與陳院令終於可以不再擔憂糧食、草藥,放開手去治療那疫病來。
依據洛央曾經看遍了廉王送給她的三大車醫書的記憶,她對陳院令提出了炒鹽治療之法,炒鹽一碗,布包,頓其胸前並腹肚上,熨鬥火熨,令氣透,又以炒鹽熨其背①。並佐以針刺委中穴、外關穴,內服黃連湯鞏固。
一番實施下來,確有奇效,幾乎所有人都激動了起來。
望著興奮到原地蹦了好幾下的洛央,裴胤的嘴角也控製不住地翹了起來。
可沒想到疫病這頭有了解決之法,很快便傳來了,蜀地的十四王爺李慎反了的消息。
一聽到這樣的消息,洛央便立刻尋到了裴胤,卻從他的口中得到了李慎鬨不出什麼動靜的結論。
之後果不其然,李慎前腳宣布反了,後腳就傳出暴斃而亡的消息來。
洛央實在有些詫異,許是見她不解,裴胤便主動開口給她解釋了起來。
原是那李慎也娶過妻生過子,卻沒想他的妻兒卻引起了宮中萬貴妃的妒忌,在她的挑唆下,李慎直接將自己的正妻做成了人彘,對待兒子也是百般折磨,甚至還打斷了對方的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