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明所以,細鹽誰人沒嘗過,又何須專門來此處品嘗?當即就有人不耐煩地要求拍賣趕緊進行,省卻這點無用功夫。
對於此類人的叫囂,陶通麵上笑意不改,依舊請他們品嘗。
見他這般,在場一部分人的表情愈發不耐煩起來,另一部人卻若有所思地看向眼前的細碟,莫非……
“哇,好甜,爹,是糖!好甜的糖!”
其中一個跟著父親出來長見識的絳衣小童,舔了口細碟裡的白糖後,立刻驚喜萬分地叫出聲來,隨後捧起碟子就要讓自己爹爹也嘗嘗這種甜滋滋的糖。
聽到他的聲音,在場諸人頓時不可思議地朝身側的白糖看來,隨後試著撚了些糖粒進了嘴,果真甜蜜可口。
這時,下方所有人全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台上的陶通,一時間對此人的好奇心升至了最頂點。隻因細鹽還處於他們的認知之中,此種不同於蜜糖、飴糖的白糖,實在是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世人喜甜,隻不過他們嘗過的最甜的東西也不過是農人們費儘千辛萬苦采來的崖蜜,卻也沒有此糖甘甜。
今日拍賣會,他們勢在必得,眾人目光火熱。
經過一輪又一輪的競價,這些白糖甚至拍出了比先前的細鹽高了十數倍的價格,而成功拍下白糖者,竟是出身大越皇庭的宦官頭子——趙懷莘。
先前此人藏於二樓的包廂之內,他們還未察覺,如今親眼看見對方身穿的銀藍官服,大家便知曉了他們的身份,同時也有些恍然,難怪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舉牌,隻因世人皆知,大越皇帝趙真,最是喜甜。
盯著眾人了然的視線,宦官趙懷莘肅著一張臉將一箱箱金子交到了陶通的手中,同時從他的手裡,命人搬走了一袋又一袋的白糖。
白糖拍賣結束後,心知奇珍異寶閣肯定還有彆的好物,所以大家也都沒有離座,繼續耐心等候了起來。
果不其然,很快,眾人就等到了可以將人照得纖毫畢現的銀鏡與一整套口紅、唇釉套裝。
這兩樣東西不論哪一樣,都引得在場的貴婦、貴女們心動不已。
雖說奇珍異寶閣以後也會上架這兩樣東西,可是第一個使用的人就是不一樣,無論如何,她們也要拍下這兩樣東西。
於是,又一輪熱鬨的競價開始了。
最後銀鏡與口紅的組合套裝,由一名王姓貴婦拍得。
一場喧鬨的拍賣會結束了,眾人有說有笑地往門外走去,誰知就在路過大門的時候,每個人都遇到了一場意外的推銷,說是隻需要二錢銀子,就能得奇珍異寶閣專供報紙一份。《天下月報》可以讓你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
此等誇張說法,頓時引來了絕大部分人的好奇,在場的都是些有錢人,區區二錢銀子,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或許過於昂貴,對於他們倆說,拔根毛都不止了。
為此將近八成的人都在推銷下買了這份報紙。
買都買下來,那當然就順便見識一下什麼叫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
不看無所謂,一看幾乎所有的人全都難以置信地坐直了身子。隻因這份所謂的報紙上不僅有大賢宋永新作的文章,甚至還有天下局勢的介紹,以及粗略的大越地圖與各個勢力的占地分布圖。
除此之外,竟還有一些海外奇聞,譬如原來千裡之外一個名為埃及的地方,那兒沒有皇帝,隻有法老。死後竟要做成一種乾屍一般的木乃伊,用布帛纏繞全身,放入人形棺裡,再葬入一個名為金字塔的陵墓之中。
又如一個叫非洲的地方,遍地都是黑如焦炭的黑人等等。
這些海外奇聞,就連一些飽讀詩書的書生都詫異不已。
再有就是一些生活小竅門,一些當今大人物年輕時候的一些趣事,以及幾份尋人啟事。報紙的夾縫中還寫明了歡迎所有人來稿,隻要內容屬真,必有豐厚酬勞相贈,投稿地址自然是奇珍異寶閣。
這樣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範圍之外的所謂報紙,頓時引起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那些世家掌權人一遍又一遍翻閱著手中的報紙,甚至還連夜招來了自己的門客與謀士,與他們研究起這份報紙內容的真假來。
《天下月報》半月一刊,到了下半月,果不其然,又在奇珍異寶閣前擺起了報攤。至於上半月的報紙,他們則免費張貼在了報攤一側的告示台上,這回不僅僅是那些世家貴族了,甚至就連一些平頭百姓也看到了報紙的內容。
而這半月的報紙剛擺了出來,就立刻被人包圓了。後來的人瞧見空蕩蕩的報攤,原本還以為自己來遲了,看不到最新一期的報紙。誰曾想看守報攤的老人,竟慢騰騰地又搬出了幾大袋,之後不論多少人買,他的報攤始終都是滿滿當當的,天曉得這幫人到底弄了多少份報紙。
這讓背後想要買空所有報紙,搶占先機的人,心中暗恨不已。
這一期的報紙上,不再是宋大賢的文章,而是換了另一名大賢的文章。且這回也不再介紹天下大勢,反而介紹起各個世家來,以及這些世家到底屬意那股勢力。還有就是對贛州地龍翻身的詳細報道,災後預防等建議。當然還有海外奇聞的報道。
越是看,這些世家貴族以及各大勢力的心思就越活泛。一是因為報紙這東西,肉眼可見地好處多多,不論是宣揚自己名聲還是抹黑對家名聲,都十分方便;二則是因為《天下月報》背靠奇珍異寶閣,他們先前弄出細鹽、白糖那麼多新奇的玩意兒也就算了,如今竟又有了報紙。不用想也知道,在其背後絕對站著一位能人,若是能將此等能人異士納入麾下,豈不如虎添翼?
於是很快,無數的世家探子開始行動了起來……
不曾想等他們剛剛搞清楚奇珍異寶閣背後的勢力,竟是所有人都沒有放在眼裡的閻起,那邊距離淮安郡最近的張樅就率先所有人一步攻打起閻起來。
雙方兵力懸殊,張樅有整整二十萬大軍,而閻起呢,不過八萬人。
這場戰還未開始,所有人就已經預料到了結果,沒想到最後竟是便宜張樅這個縮頭烏龜。眾人心中惋惜不已,惋惜什麼,張樅此人目光短淺,貪得無厭,若是真叫他占了淮安郡,怕是整個郡的百姓都要民不聊生。不但如此,奇珍異寶閣這個生金蛋的母雞,恐怕也會被他殺雞取卵。
唉,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卻也有人隔岸觀火,想要等張樅與閻起先鬥個兩敗俱傷,再來漁翁得利。
知道要打戰了,整個淮安郡的百姓全都惶惶不可終日。
換上銀白盔甲的閻起則望著眼前麵容恬靜的洛央,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等我戰勝歸來幾個字都已經到了嘴邊,卻又被他咽了下去。
洛央向來聰慧,腦中各種奇思妙想就沒有停歇的時候,他相信即便沒有他,以她的本事也照舊能在這個汙糟的亂世活得風生水起,可是怎麼辦?他仍然希望那個一直站在她身旁的人,永遠是自己。
“我去了。”閻起聲音微沉。
“嗯。”洛央點頭。
誰知他才剛出縣衙,閻起便發現門外竟來了烏泱泱一大片人,竟全都是城中的男丁,他們來投軍來了。
是,雖然他們也知,閻軍兵弱,這一場戰役他們極大可能有去無回。
可若是贏了呢?
隻要贏了,他們的父母妻兒就能一直在淮安郡這個世外桃源,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學校已經快要建成了,到時候孩子就可以讀書寫字。他們不需要換另外一個統治者過來,他們隻認閻軍,隻信閻軍會待他們這般親厚。
所以為了他們自己,也要投軍。
下方眾人望向閻起眼神堅毅。
而聽了這些人的請求,閻起的心中也是震蕩不已。曾經的他之所以起義,隻是為了一頓飽飯,為了不再受人隨意欺淩。可如今,他好似又找到了另一種意義,為了眼前這些信任他的子民能安穩度日,能平安富足。
站在一旁的宋永,眯眼看著這樣的閻起,忽然輕笑一聲,以前到底是他狹隘了,此等明主,他若是錯過,才會悔恨終身。
閻起離開了。
洛央遠遠望著手持銀槍,騎馬遠去的男子的背影,雖然知曉劇情中的他,英勇善戰,半個天下都是靠自己雙手打下來的,與張樅之間,於半年後也必有一戰,可還是覺得心裡沒底。
畢竟這可是提前了整整半年,天曉得會不會遇到什麼樣的意外,那些個虎視眈眈的世家貴族們,又會不會弄出其他的事端。
這般想著,洛央的眉頭不由得蹙起。
最終洛央決定先將淮安城中的其他事情先交由聞廉,自己則騎上一匹快馬也追了上去。
在半路與洛央意外相遇的閻起一臉詫異地朝她看來,“你來做什麼?刀劍無眼,你若是傷到了哪裡……”
閻起話還未說完,梳著一個高馬尾的洛央,忽的從背後取出她隨手帶來的長弓,又從長靴中抽出一根木箭,對準遠處的楊樹。嗡的一聲,箭出,箭尖穿過樹葉,深深地紮進了樹乾之上。放下長弓,洛央偏頭看向一旁的閻起,下巴微抬,“起碼自保是夠的。”
此舉一出,以樊梁為首的眾兵將齊齊歡呼了起來。
閻起沉默不語。
“再說,我來還有彆的作用,現在要是讓我走了,才是你的損失。”洛央伸出指尖,在少年堅硬的鎧甲上戳了下。
說完,她一揮馬鞭,疾行向前。
見狀,閻起隻得無奈跟上。
到了淮安郡與會稽郡的交界處,張樅的士兵竟已經開始攻起城來,守城的將領明顯要支撐不住了,一看見閻起領兵而來,頓時喜極而泣。
看到城牆下烏泱泱的敵軍,閻起便知有一場惡戰正在等著自己,當即顧不上其他,一邊部署著作戰計劃,一邊命人打開城門,閻軍要出城對戰。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與洛央告彆,人就已經消失在了偌大的城牆之後。
一牆之隔,洛央仍舊能聽見外頭的廝殺連天,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她的眼中隻有一片果決。很快洛央便尋了個乾淨的房間,等之後她的樣品一到,便可投入最終試驗。
試驗她曾跟著聶靜一起做過,過程早就熟練,如今就要看她的運氣如何了。
閻起與張樅這第一戰一打就是三天三夜,期間,除了不斷送回到城中的傷兵,洛央連閻起、樊梁等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看著那些因傷口感染而高熱不退,因大規模出血而傷重亡故的士兵,洛央的心情是沉重的,可她除了儘她所能地去救治,也彆無她法了。
可惜的是,閻軍的醫療資源並不豐富,這是她之前就注意到的,偏偏陶通捧著金子,也隻能買回藥材,而買不回大夫。給這些傷兵治療的大夫實在學識有限,洛央又隻有她一個人,就算她是華佗在世,也沒法生出三頭六臂來,最後也隻能眼睜睜部分士兵在她的麵前,永遠地合上雙眼。
三天之後,或許是熟能生巧,又或許是壓力帶來了動力,這一回洛央竟真的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雖說有一些人對這個東西是不適應的,但對大部分人應該還是能起到一定效果的。
就在洛央想要說服一個高熱不退的士兵,用一下她剛剛做出來的藥,便看見渾身是血的閻起背著昏迷不醒的樊梁回到了城中。
不過三日不見,閻起的胡須就再次長了出來,唇上因為乾燥起了好幾片死皮,麵容憔悴,其他人的模樣也都好看不到哪裡去。最嚴重的要數樊梁,身上似是被人砍了多道傷口,一些舊傷甚至已經發膿潰爛。
見狀,洛央立刻為他施起針來,樊梁幽幽轉醒。
便是這時,那名高熱的士兵表示自己願意試一試洛央的新藥。
“什麼藥?”樊梁聲音沙啞地問道。
“是夫人新做出的能讓我們迅速退熱,傷口愈合的神藥。”小兵語氣激動。
“這麼厲害?那不趕緊給俺試試?”樊梁一下昂起了頭。
“可那藥都沒人用過,夫人擔心……”小兵神情猶豫。
“哎呀,沒事,你試我試不都是試,沒什麼分彆,俺現在身上正疼得難受呢,用了藥說不定就舒坦了。”樊梁毫不在意。
見狀,閻起眯了眯眼,“我身上也有傷,給我也試試。”
“還有我。”張倫等人趕緊站了出來。
看見他們這般,洛央輕笑了聲,“倒不必這般視死如歸,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我也能將你們救回來。”
既然他們想試藥,洛央就將自己早就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
“這是藥?綠不拉幾的?像是有劇毒。”樊梁一臉懷疑地朝洛央看了過來。
“確實有毒,這時我從發了黴的柑橘上弄來的東西……”洛央語氣淡淡。
樊梁眼神驚恐,“發了黴,俺不會被毒死吧?”
“有可能,那你還要不要試?”洛央唇角上翹。
“試!”樊梁一咬牙。
不僅他要試,閻起、張倫等人都願意試。
剛用下了洛央新做的藥,樊梁身上的高熱不一會兒就降了下去,一些因為刀傷、箭傷而高熱不醒的小兵們也緩緩蘇醒了過來,就連傷口愈合的速度也加快了些。
見狀,樊梁等人全都高興地要發瘋,紛紛叫嚷著還要出去與張樅狗賊大戰三百回合。
看著這些活蹦亂跳的人,洛央笑了。
青黴素,果然是個好東西。
並非她不想用中醫,而是在這樣的大規模戰役中,青黴素能起到的效果遠比中醫藥材來得更迅速,也更容易叫那些大夫們上手。
而有了這等神藥的閻軍有如神助,戰場上各個悍不畏死地往前衝,倒是張樅那邊全都被這些不要命的瘋子給嚇到了。因為明明兩日前他們才將這人身上砍了那麼大一個傷口,怎的今日他就跟沒事人似的又殺回來了。
這些人不是閻軍,他們是妖怪,不會死的妖怪!
這樣的傳言在張樅軍中很快傳揚了開來,於是再次麵對閻軍之事,這些人各個有了膽怯畏戰之心。戰場上,士兵一旦有了畏懼之心,兵敗也是遲早的事情。
隨著閻起衝進亂成一鍋粥的敵軍之中,一刀砍下了張樅的腦袋。
壟下之戰,至此,一分勝負。
八萬閻軍對戰二十萬張軍,閻軍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