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沒死, 我又怎麼敢輕易死了……”謝恒語氣譏諷,慢慢行至所有人麵前。
直到這時,大家才發現此人的打扮有多怪異。一身黑不說, 臉上還帶著一麵銀製麵具, 手腕、手指的部位也用白色布條緊緊裹住,務必不叫一絲肌膚裸露在外。
蒙麵男子目不斜視地路過昇陽宗主、慈心觀主等人,唯有在洛央的身旁稍稍停頓了頓,剛要開口說話。
一旁拂柳山莊莊主的聲音響起,“不知這位謝俠士,如何這般篤定莊內的霹靂炮不會炸響?”
“因為昨夜我已連夜將莊內所有的霹靂炮拆除,自然不會再響。”謝恒的聲音依舊沙啞難聽。
“你是從何得知山莊內的霹靂炮分布, 又為何要相助我等?”蘭山寺方丈滿臉疑惑。
“我知曉分布是因為我先前就一直在注意那位葉城主,他在拂柳山莊待了三日,借口查案, 實則秘密在莊內布下數十枚霹靂炮。我跟在後頭,暗暗記下每顆霹靂炮藏匿的位置,趁著昨夜他們放鬆心神, 一舉拆除。”說到這,男子語氣微頓。
“我也並非刻意相助你們,實在是我與此人有著深仇大恨。他想要做成的事情,我費儘心機也會破壞。他想達成的局麵, 我卻偏要他功虧一簣,滿盤皆輸。”謝恒抬頭陰鷙地看向莊外的四皇子高澹。
“混賬!”
高澹望著根本看不清楚麵容的謝恒, 怒火中燒。他怎麼也沒想到, 自己那樣嚴密周全的一個大計最後竟敗在謝恒這樣一隻他從未看上眼的臭蟲手裡。
他為何還活著?
明明此人墜落的地方名鬼哭崖,崖下布滿各類毒蟲毒蛇,更有劇毒瘴氣常年不散, 他憑什麼還能活著回來?
高澹神情驚疑不定。
也是他沒把心中疑惑問出聲來,否則洛央一定會告訴他,這就叫主角墜崖不死定律,普通人模仿不來的。
不過就算沒死,謝恒現在恐怕也是活得生不如死。因為洛央隱隱嗅到一股腐臭氣息從不遠處的男子身上傳來,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毒物,甚至是死亡的氣息。
此人,怕是命不久矣。
洛央在心中下著定論。
便是這時,謝恒遠遠注意到高澹垂於身側的手指微動,這是他即將下達指令的前兆。
謝恒心頭一凜,立刻振臂高呼,“不好,朝廷的賊子要下令放箭了,大家趕緊殺出一條血路去!”
此話一出,五大派人士趕緊舉起刀劍。
高澹察覺到自己意圖偷襲的計劃敗露,惱羞成怒下,毫不遲疑一抬手,“放箭!放箭!”
事已至此,今日無論如何也得將這些江湖雜碎留下。
“殺!”
五大派的高手齊齊衝出,直接與高澹帶來的那幫士兵戰作一團。
打著打著,昇陽宗宗主忽然發現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猛地一回頭,他愕然發現他們之中武功最高的洛央不僅沒動,還讓人搬來一把椅子,一些瓜果,津津有味地看起戲來。
昇陽宗宗主看得一個岔氣,差點沒被一支弓箭射中。
“洛教主還不快些來幫忙,江湖七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難道真以為焰教能夠獨善其身嗎?”慈心觀主直接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
聞言,洛央張口吐出一顆荔枝核到洛爻手中,聲音為難,“觀主,並非本教主不想幫忙,實在是經過剛剛你等幾人的圍攻,我已是精疲力竭。就算想要幫忙,也是有心無力。”
眾人:“……”去她的精疲力竭,她要是精疲力竭了,他們算什麼,入土為安?
此人分明就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觀,剛剛也是如此,說是霹靂炮炸響,她隻會帶著自己教中人逃離,其他人根本不會考慮。
到底是魔教的妖女,睚眥必報,鼠肚雞腸。
“你已力竭,難道你手下的星月二使等人也同樣力竭了嗎?洛教主你切不可如此短視!”慈心觀主喊得撕心裂肺。
見她這般洛央就是一聲輕笑,剛剛這幫人合起夥來要她性命的時候多囂張,完全不顧江湖道義,所有人打她一個,就跟劇情裡打原主一樣。
當時這位姐姐怎麼說來著——自古正邪不兩立,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投生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外道,命中該有此劫。
說完,一劍刺中原主要害。
自己占上風的時候就是正邪不兩立,自己落下風的時候便搬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真是什麼話都叫這人說儘了。
就連剛剛在拂柳山莊內,要不是洛央功力深厚,恐怕早已死不瞑目。
這般想著,洛央直接往身後的靠椅上一靠,語氣懶洋洋的,“不行啊,本教主這般金尊玉貴,又內力耗儘,星月二使他們自是要留在我身邊,護我周全。觀主加油!”
說完洛央張口又吐出一枚果核。
慈心觀主被她氣得幾欲吐血,卻隻能繼續費心應付著眼前的朝廷官兵。
倒不是她不想學洛央的袖手旁觀,實在是她根本沒有對方的本領,想來便來,想走便走,誰也攔不住。她若是鬆懈下來,隻剩死路一條。其次她要臉麵,學不來妖女那副厚顏。
為何這妖女就沒袁梓瑕好激?
慈心觀主在心中暗暗叫苦。
便是這時,眾人忽然聽到一道驚慌失措的呐喊,“護駕!護駕!”
洛央循聲看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謝恒竟然一路殺到了高澹的座駕之下。男子所過之處,遍地都是毒發身亡的死屍,就連他們的屍體其他士兵離得近些,都會中毒昏倒在地。
這使得謝恒方圓五米以內都不敢有人踏入。
洛央微微直起身子。
“教主,我看這姓謝的小子,怕是已經成了個毒人,一滴血一顆汗都含有劇毒。”江逍見多識廣,直接指出了謝恒身上的貓膩。
洛央挑眉,在心中衡量了下謝恒的毒與她的內力,差不多確定這玩意兒應該傷不到她什麼。洛央又癱了回去,嘴角輕翹。
要是高澹、沐顏早知道自己逼著謝恒跳崖會弄出這麼個怪物出來,會不會後悔當日把話說得太絕。
應該是後悔了,聽,咱們的四皇子叫得多響亮。
為了護住自己主子,無常雙煞第一時間門擋在了謝恒麵前。白無常老頭較為托大,竟抬手一掌拍中男子的後心,謝恒當即哇的吐出一口烏血來,直接在地麵上蝕出一個坑洞。
可他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抬頭衝著無常雙煞哈哈大笑起來。
直至這時,白無常才發現自己的掌心一片紫烏。
“大哥,我的手……內力……”很快白無常發現自己竟是連內力都調動不了。
兩位成名已久的大佬眼神驚駭地看向爛泥一樣的謝恒。
黑無常立刻挑起一柄長刀,抬手一刀狠狠紮入謝恒胸口。
“唔。”男子應聲倒地。
“哥,快,這毒來得極快,快搜搜這小子身上有沒有解藥。”白無常催促。
聞言,黑無常上前用長刀挑開他的麵具與衣物,緊接著一張血肉模糊的麵容與軀乾便出現在他二人麵前。
軀乾上的傷很多已經腐爛,這樣重的傷普通人真的還活著嗎?
兩人一瞬的愕然叫“死去”的謝恒抓到機會,張口便是一口黑血吐到了黑無常的臉上。
身高體壯的老頭當即捂住雙眼,慘叫著連連後退,白無常剛想不管不顧一掌拍向謝恒的腦袋。
“你若想即刻毒發身亡儘管拍。”謝恒的威脅使得白無常的大掌就這麼定在他顱頂的位置,再也不敢拍下去。
洛央微挑眉。
“解藥!”白無常吼道。
謝恒伸手往胸前掏去,白無常一邊關注著自己大哥一邊防備著謝恒作妖。
誰料就在這時,心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白無常下意識捂住自己胸口便緩緩跪了下去。
見狀,謝恒一腳將他從高台上踢下,抬頭向神色驚懼的高澹看來。
不待謝恒出手,高澹便精準向遠處的洛爻看來,“小爻,我就是跟你一路同行的葉化,我求求你救救哥哥!”
此話一出,謝恒腳步微頓,洛爻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麵對死亡的恐懼,高澹已是心膽俱裂,但還是強打起精神大喊道:“哥哥沒有騙你,我先前說的話都是真的,雙魚玉佩也是真的。我跟你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都是慈心觀上任觀主靳水心之子。隻是你的父親是春風城主葉缺,我的父親是當今聖上高琰。”
“我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僅剩的親人,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沒放棄尋你。直到四年前我才在春風城中意外和你相遇,認出你額心的紅痣。”
聽高澹這麼說,洛央忽然想起那年春風城拍賣會,她、洛爻在春風城後院與高澹的偶遇來。當時對方臉色忽變,洛央原以為對方是認出了她這個焰教教主,沒想到竟是認出了洛爻。
“這幾年哥哥一直都想和你相認,卻始終沒有尋到機會,直到前不久意外跟你在客棧碰到。那幾日我一直都想將春風城的城主令交給你,因為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遺物。我知你與洛教主情投意合,有了春風城,你與她便是這世間門最天造地設的一對。”高澹說得情真意切。
薛怡、方策一瞬間門聽出了此人的用心險惡,他明明看出洛爻一直因為身份低微,始終不敢親近教主,竟主動拋出這麼大的餌。
一旦洛爻心動,他絕對會和教主離心。
薛怡心中一急,就想上前。
誰料這時,洛爻的聲音忽然響起,“想交給我為什麼沒交給我?那是我父親的遺物不是嗎?沒放棄尋找我,為什麼當年不認回我?是覺得我成功打入焰教之後,用處更大是嗎?當年我作為春風城的繼承人為何會失蹤?失蹤後春風城又為何到了你的手中?不如哥哥先將這幾個問題解釋叫我聽聽。”
高澹之前看過洛爻與洛央的相處,原以為他武功雖高,頭腦卻簡單好糊弄,誰知他竟這般一針見血,幾個問題全都問中要害。
想交給他為什麼沒交給他,自然是因為他舍不得,想自己掌握整個春風樓。
不認回他確實是因為他打入焰教內部之後,對他的用處更大。
至於當年為什麼會失蹤,自然是他父皇做的手腳。當年的父皇認為他是一國之君,三宮六院實乃常事。可母妃卻忍受不了和他人共享一夫,明明當初娶她的時候,父皇許諾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才不過幾年,就將自己的諾言全都忘到九霄雲外。
母妃最無法忍受的是,她隻是個貴妃,卻馬上有個女子即將成為父皇的皇後,成為她名正言順的妻子,自己則成了妾室。
因為這個即將到來的皇後,母妃直接選擇離開。誰曾想那時春風城主葉缺忽然跳了出來,主動收留了母妃,兩人相處之下日久生情。等父皇娶完皇後尋來的時候,母妃連孩子都有了。
堂堂天子竟被人戴了綠帽子,此等奇恥大辱誰也無法忍受。
於是父皇一不做二不休,借著母妃生產之時將春風城主葉缺算計至死。生下洛爻的母妃察覺不妙,剛生產完便抱著孩子逃了。
一直逃到她與葉缺定情的山崖,縱身一躍,此後世間門再無靳水心。
偏偏母妃死的時候懷中並沒有抱著孩子,誰也不知道她將自己與葉缺的親生孩子放在了何處。
高澹也是從穩婆的口中才問出,他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眉心與腋下各有一顆紅痣,脖頸上掛著母妃與葉缺的定情信物,半枚雙魚玉佩。
另外半枚是他父皇從葉缺的屍首上搜來的。
二者合一才是真正的春風城城主令。
因為母妃寧願和葉缺殉情,也不肯回到父皇身邊,父皇對七大派這些所謂的江湖人簡直恨之入骨。
對他這個兒子同樣又愛又恨,不好的時候會拿蘸了鹽水的馬鞭抽他,讓他謹記滅亡七大派的重任。好起來又會抱著他哭,讓他原諒他。
因此這麼多年來,高澹腦中唯一抱有的念頭就是殺光所有的江湖人,完成父皇的心願。
誰曾想一切他都算計的很好,獨獨沒算到洛央這位魔教教主的武功竟會這般高超,還有謝恒不僅沒死,還有了另外的際遇。
高澹用力咬緊牙關,他還有那麼多事情沒做,絕對不能死在此處。
“還有,此生我僅有央央一個親人。先前你刻意算計她成為殺人凶手,被六大派圍剿。從那時開始,你便已經不是我的親人,而是我的敵人。即便謝恒不殺你,我也必殺你。”洛爻神情冷冽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