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裡得到準許進入他所在的休息室時,這位帝國實際上的掌權者還在審閱資料。
黎裡看著他蒼白色的皮膚藏在深灰色的製服下,細長的手指握著感應筆,在終端顯示的內容上劃過——然後,大概是在簽字吧。
他聽見了黎裡進來的腳步聲,手上簽字的動作微頓。
楚檀抬起了頭,露出他那張——至少看著,頗具親和力的麵容,向黎裡微微彎起了嘴角。
“向您問安,殿下。”他這麼說著,卻沒有半點要起身的意思。
坐在桌後的楚侯甚至沒有放下筆,他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麵前站著的黎裡一眼,又低下了頭繼續看自己的文件,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溫聲道:“您的侍女通過秘書處向我遞交了會麵請求,宴會前的會麵可不是什麼好時機。”
他慢條斯理說:“這往往意味著時間緊迫。”
“不需要多少時間。”黎裡站在原地,不願意露怯。她直視楚侯鏡片後那雙瞧不見底的眼睛,同樣慢聲道:“我隻來告訴您一件事情。”
楚侯聞言微微挑眉。
黎裡陳述:“您發給我的郵件,我已經轉發給吳秦將軍了。”
她這句話剛剛說完,楚侯終於抬起頭正視了她。
他的凝視像把利刃般刺向黎裡。
楚侯看著黎裡,慢聲道:“你把我的郵件,轉發給了吳秦?”
他說的很慢,話中仿佛有千斤重。這樣的氣勢壓的黎裡呼吸都頓了一瞬。
黎裡好像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於是黎裡在楚侯的視線下找了張椅子。
休息室裡沒有其他人,黎裡也相信楚侯對於自己選中的地方的掌控力,所以她也乾脆拋去一切廢話,單刀直入。
她在楚侯麵前坐了下來,繼續說:“在收到郵件的時候,我的確差點就被內容和發件人給嚇懵了。不過夜晚實在是太漫長了,我在懵夠了後,又想到了些奇怪的地方。”
“您的確是帝國權勢滔天的議會長,但要在吳秦將軍的私宅裡能裝上竊聽器也太誇張了些。要是您真的能控製帝國前司令的生活環境——停戰協議會到今天還在生效嗎?”
“您大概是買通了吳秦將軍府上的哪位侍從吧。吳秦將軍的書房的確很難靠近,可茶水卻不會。您與吳秦將軍是舊識,自然知道他的書房裡沒有茶具。即便吳琰保密工作做的再好——他也要是從外部取茶具進屋的。”
“有了進去的東西,談話便方便竊取多了。”
“您大概隻是買通了一位廚娘,或者底層的侍從。一點小小的信息誤差,便可以給人您已經徹底掌控了帝國的錯覺——如果收到恐嚇信的人沒有意識到這點,大概隻會想著趕緊抽身,離您、離這皇宮越遠越好。”
“您便是想要我如此反應,以為帝國已經無人能夠鉗製您,以為我已陷入深淵自身難保。”黎裡坐在椅上,直視著楚侯的視線,看起來平靜,實則差點將包裹著扶手的天鵝絨給扯破。
她頂著對方的壓力,再平靜不過地陳述:“然後——就此將視線從最重要的地方挪開,從您謀殺趙真這件事上移開。”
“我說的對嗎?”
楚侯未置可否。
黎裡便繼續說下去,楚侯的沉默給了她信心,她直刺道:“您給我警告,從某種程度而言,也算是變相承認了您與趙真殿下遇害的事情有關。”
“我其實並不奇怪您為什麼敢以自己的名義來發送這封信——我猜,您應該早就已經布置好了指向我的線索,如果我將郵件轉給趙錫,隻會加深他對我的懷疑。”
“所以,我選擇將郵件轉給吳秦將軍。我相信,他會撥開一切的雲霧,做出最公正的判斷!”
黎裡一口氣將剩下的話全部說完了。
她說完後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聽見了楚侯的回複。
楚侯:“還有嗎?”
黎裡被這句話問了個措手不及,她期期艾艾:“還,還有?”
她噎了一下:“還有……彆把我放上棋盤,我會反抗……!”
楚侯似乎是覺得聽累了。
他伸手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說道:“吳秦昨天參與對話了嗎?他知道你們聊天的內容嗎?”
“我要謀害皇室的謠言,他一天大約能收到三百封。趙真是聯邦人這種事,在他收到的垃圾信息裡,甚至都不算出挑的。”
“殿下。”
他拉長了尾音這麼叫著黎裡,深琥珀色的眼中閃爍著惡作劇般的光。
“謀而後動。我既然敢將郵件發給您,自然也就不畏懼您將它當做證據。”這麼說著,楚侯甚至還將桌上的筆換了一麵對向黎裡。
黎裡這才發現——那他媽居然還是支錄音筆。
“誣陷王侯。”他慢條斯理,“吳琰那小孩不是告訴過你,這是重罪嗎?”
“現在——”
“現在!”黎裡一把伸手抓住了那隻筆。她半個身子都壓在了桌麵上,盯著楚侯的目光炯炯。
“我們重新聊聊吧叔叔,”她擠出溫和又乖巧的微笑,“您好,初次見麵,我是黎裡,輩分上算您的侄女。冒昧打擾了,可以借您點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