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年少情誼、又或者是特意而為的技巧, 楚檀極受皇帝的信任。
黎裡雖是為了回避楚檀的試探而刻意為之的玩笑,但這玩笑裡也確實存著她的好奇。即便七人議會是利益共同體,楚檀會冒大不韙對付皇室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但要得到皇帝如此的信任,仍是不容易的事情。
黎裡相信, 如果今日在場的人是吳秦,皇帝都未必會像對待楚檀那樣,在吳秦的麵前如此訓斥趙錫。
也難怪趙錫如此敵視楚檀,皇帝對他的信任著實令人側目。
年長的議會長聽到黎裡的問題, 他鏡片後的瞳孔露出了奇異的神情。
他問黎裡:“你真的想知道?”
有那麼一瞬間, 黎裡在他的視線下被壓迫的想要退卻。
可她知道麵對楚檀這樣的人, 你若是退卻、害怕, 那便會再沒有挑戰的勇氣。他是個可怕的敵人, 正因可怕,才決不能生出怯意。
黎裡逼迫自己站在原地,她仰頭無辜又單純地說:“對呀, 問了問題, 不就是想要知道嘛。”
楚檀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
他說:“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關於你問題的答案, 其實和普通人站立於萬丈懸崖邊時,不會去想要嘗試跳下去的答案一樣。”
黎裡聞言微怔。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聽不懂楚檀這句謎語一般的回答。但對經曆了許多、甚至自己說話也開始像是組織謎語一般的、現在的黎裡而言,她已經能夠完美的讀出楚檀的言下之意——
皇帝知道不信任楚檀的後果有多糟。總歸七人議會利益一體,諸侯不會向皇室舉刀,皇帝的無能膽怯,與楚檀表現出的忠誠,驅使他本能選擇了最輕鬆的路,去“信任”。
因為不敢不去信任, 所以信任。
權傾是它的前置條件,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牢固、也是最危險的,最適合用“懸崖邊”來形容的“信任”。
在她愣神的功夫,楚檀向她微微案首,倒了聲“失禮”。
楚檀罕見地伸出手來,他抬手掃開黎裡的刻意垂下的額發,瞧了眼她額角尚未完全康複褪去的傷疤。
那已經是快很小的傷口了,隻有與原本膚色的差異能顯示出它原本受過傷。
黎裡下意識去遮掩了這塊傷口。這傷口是她與王奕與黑尾人魚搏鬥時留下的,因為在額角,方才被忽略了,以至於到了帝都需得更換禮服時方才發現。
鬼知道被楚檀發現她曾經格鬥過,會被推測出什麼可怕的信息來,黎裡為了正當光明的遮掩,甚至連衣服都沒換,頂著被趙錫借此指責的可能就去麵見了皇帝。
她儘可能希望將她從黑尾人魚那兒曾得到些線索的痕跡遮掩,她也自認做得很好——畢竟皇帝與趙錫都未發現她刻意垂下的劉海後遮掩的東西,誰能想到楚檀會發現。
黎裡完全沒有想到楚檀會發現她對傷口的遮掩,她有些錯愕慌神,楚檀已經收回了手。
楚檀的指尖一觸即離,黎裡下意識解釋:“這是個意外。”
她難以克製地緊張:“我進戰場時不小心受了點傷。”
楚檀對於她的解釋不置可否,不知道是不在乎她受傷的緣故,還是不在乎她受傷本身。
議會長撫了撫自己的鏡框,對黎裡說完了先前未說完的話,他說:“看來第七星域的經曆令殿下成長許多。您能有所成長,我感到十分欣慰。”
“隻是,人應當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他向黎裡微微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殿下小心些,對帝國而言,沒有比您更重要的財產了。”
楚檀向她告辭。
黎裡愣在原地,知道穿著白色寬袍的議會長走遠了,方才緩過神。
她藏在耳朵裡的隱藏耳麥裡響起韋岫的聲音,韋岫問她:“楚侯發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