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吳琰要求君瑤護送黎裡去一趟他家是為了安全, 不過黎裡自己原本也是要去見一見吳秦將軍的。
算起來,吳秦將軍還是還是她來到這充滿危機的帝都後,第一位向她無要求表露善意的長輩。即便拋開所謂的“原書設定”, 就以黎裡與吳秦將軍的接觸來看, 也能知道對方是與楚檀截然不同的,會堅持原則到底絕不妥協的正派人士。
黎裡雖然未曾答應過吳秦將軍絕不與趙錫起衝突, 但她要下獄韓涯的行為無疑會引起帝國內政的動蕩。如果不能提前說服吳秦將軍接受她接下來的動作, 在她與趙錫之間選擇中立——乾掉韓涯,卻多出這麼個敵人,實在是得不償失的選擇。
聽到黎裡要來,吳真早早就等在庭院外。
吳琰陪著他,一邊瞧著吳真如今比他還要高半個頭的模樣感覺到彆扭, 一邊又還是放不下與對方多年相處、將對方當做妹妹的那點保護心情。
瞧見吳真比護衛還要站得筆直, 目光盯著院門一眼不錯的樣子——即便他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吳琰記憶裡孱弱的小公主了, 吳琰也還是習慣性地說:“小真, 彆站太陽下麵, 你回屋裡等吧,我在這兒呢。”
吳真聞言倒是回了頭。
他被按照嬌弱人類的方式養育了太久,即便如今在吳夫人的幫助下慢慢地變回了純粹的人魚,卻也與真正在蔚藍之海長大的人魚有所差彆。就好比他雖然有著遠超一般人的力量, 但對比他的同族, 那條黑尾人魚艾格, 仍然顯得過於“纖細”。
他抿著下唇回頭的時候,吳琰甚至能夠看到他衣領露出的白皙皮膚上青藍色的血管——這也難怪吳琰會忍不住覺得他會在太陽下倒下。
“謝謝關心,我其實狀態不錯。”吳真在麵對吳琰時到沒有在第七星域對待其他人的冷漠,隻是他也還不太習慣以男性的身份與吳琰相處,性彆轉換後, 他對原本熟悉的人心情也起了些變化。就比如如果是從前的“她”,在麵對吳琰的關心時,絕不會說話說的這麼生硬,可轉換了性彆後,他實在是無法再對著比自己還要矮一點的吳琰說出溫軟的話。
不僅僅是吳琰需要時間來接收“弟弟”,吳真自己也需要時間來麵對自己改變後與其他人之間微妙的變化。
好在吳琰實在是很好的哥哥,即便他心中翻起海浪,卻依然沒有做出任何會讓吳真不適的行為。他很快接受,學著與吳真相處,而不是驚慌失措著逼問吳真轉變的種種,讓吳真適應自己的新身份時無疑輕鬆了很多。
所以話說出口,吳真感覺到自己的生硬,便又補上了一句:“人魚並不懼怕太陽。”
這是吳琰不知道的隻是,他“哦”了一聲,有些好奇的問:“那人魚害怕什麼……啊,當我沒有問。”
吳真並不把吳琰當外人,所以即便這問題有些不妥,他仔細考慮了一二還是回答了吳琰:“‘母親’,人魚——應該說所有的聯邦生物,都懼怕‘母親’。”
吳琰聽得莫名其妙:“母親?你們害怕媽媽?聯邦的母親都很凶嗎?”
吳真搖頭,他其實也弄不太懂,他與吳琰解釋:“其實不是生物上的‘母親’,人魚在聯邦其實是沒有天敵的。所以最初帝國開展星海征伐計劃的時候,最初會敗在人魚的反抗上。我其實也不知道‘母親’是什麼,這就像是刻在腦海中的本能——它說我們應該敬畏、懼怕‘母親’。”
吳琰忍不住嘀咕:“這聽起來怎麼這麼像針對性的生物病毒?”
吳真是被當做人類養大的,他不像吳夫人這樣的聯邦人,會對刻在基因裡的本能那麼地遵從。他讚同吳琰的觀點,忍不住笑了起來:“對,聽起來像是一種生物武器。不過實際上,它更應該是一種信仰。吳夫人和我講過,聯邦人其實都尊稱它為‘母神’,‘母神’不可違抗——它其實更像是人魚的宗教信仰,就像皇室信仰的賜予了聖禮‘神明’差不多。”
吳琰見吳真笑了,也鬆了口氣。自從黎裡要去聯邦的消息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就一直心事重重。
吳琰笑道:“哇,難怪人魚一直以來都是帝國的頭號敵人,沒有天敵也太不講理了吧?”
吳真認真問了句:“難道人類有天敵嗎?即便是人魚,在帝國的攻勢下,也失去了大半的領土。”
這樣涉及兩族生存的問題驟然拋在吳琰的麵前,讓他一時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就這時,黎裡帶著君瑤來了。她剛好聽見了吳真的問題,順口就說:“所以沒有天敵的兩個種族互相成為了對方的天敵,人魚阻止了帝國無休止的攻伐,人類也終結了人魚在深遠星域原本的絕對統治權。”
“一打上百年,誰也沒落得十足的好。所以還是吳秦將軍深謀遠慮,停戰議和才是對兩邊都好的長久之策。再打下去,怕隻有同歸於儘的結果。”
吳真見到黎裡有些高興,他倒是沒注意黎裡說了什麼,隻是問:“姐姐,你最近還好嗎?哥哥那邊——”
黎裡見到吳真,她也不瞞吳真:“趙錫怎麼想我不知道,韓涯是打算要和我不死不休,我反擊了。”
吳真微愣。
黎裡與她說著:“我和趙錫,如今與帝國與聯邦的關係差不多。有議和的可能,但必須有人做出犧牲。不是我,便是趙錫。這一次,我出使聯邦,是趙錫對我的進攻。我要除掉韓涯,是對趙錫的反攻。你要做好準備。”
吳真愣了愣,他問:“你們要打仗嗎?”
黎裡實話實說:“要不了我們倆的命,但和打仗也沒區彆了。如果我輸了,大概會被流放。”
即便吳真如今個頭已經比她高了,黎裡看著他還是有點偏護:“不過這些都和你沒關係,你可以當做不知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吳真一言未發。
好半晌他說:“哥哥逼你出使聯邦,我來保護你。我陪你一起去吧。”
聽到吳真這樣的發言,黎裡才是真的震驚了。如果讓聯邦知道還有一條銀尾人魚,吳真這輩子都彆想回帝國了。而吳真要是困在了聯邦,以趙錫的性格——他哪怕謀反都會要求開戰的。
一想到吳真去聯邦可能會帶來的一係列後果,黎裡就委婉拒絕說:“之前和你說過的,我與趙錫之間的衝突與你無關,你不用因為內疚而為我涉險。”
黎裡確實是體諒他,她知道趙錫對他而言,無論如何都是幼年給予她庇護的兄長,即便行為有些偏激,這麼些年仍然是有感情在的。就像黎裡從沒有逼過吳琰非得幫著自己去對付趙錫一樣,她也不會逼迫吳真——即便吳真著實是一張對付趙錫的好牌。
真是溫柔,卻不是吳真想要的溫柔。
他看著黎裡身後的君瑤,忽然說:“你也會和他說一切和他無關嗎?”
黎裡“嗯”了一聲,她回頭看了眼君瑤,不太明白:“君瑤和趙錫沒什麼關係。”
吳真卻尖銳道:“但他是楚檀的人。楚檀為了利益可以同太子作對,早晚有一天,也能為了利益與你作對。姐姐,你不應該信任他。他才應該是與一切都無關的人。”
黎裡聞言皺眉,她少見的對待吳真語氣嚴厲了起來:“趙真,君瑤是我的朋友。”
吳真毫不退讓,他好像忍夠了君瑤:“你是我的姐姐,我們之間,總該比他有著更深的信任!”
“我也很強,再給我點時間,我未必會輸給他。你與其去信任他,倒不如信任我!隻要不是傷害太子的事,我什麼都可以去學著做。姐姐,我想要——”
君瑤打斷了她。
像個影子一樣的人第一次像個活人一樣說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