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生猛男鮮。(2 / 2)

風月狩 尤四姐 8834 字 3個月前

結果她看居上從鍑中取了一瓢水,攪動沸水添進茶粉,三沸時浮沫幾乎湧出,又從容地澆點茶湯,止沸育華,除去黑沫。等到茶再沸時,那茶湯之上便覆蓋了好厚一層沫餑,瑩瑩地,像落在梅花枝頭的積雪一般。

再等分茶,一鍑中隻取頭三碗,且每碗中沫餑相等,那是煎茶的精華,奇香儘在其中。

居上將三碗茶湯放置在三位傅母麵前,含笑道:“我借花獻佛,請三位嬤嬤品嘗。”

三位傅母謝過了,低頭呷了口,細品之下大加讚賞,張媼笑道:“我怕是沒有什麼可教授娘子的了,娘子蕙質蘭心,哪裡用得著老媼在一旁多言。”

傅母再客氣,身後站著皇後,居上懂得其中分寸,謙遜道:“我有許多不足,還需嬤嬤們指正。這煎茶最難拿捏的是調鹽,先前嬤嬤替我加過了,我不過是借著嬤嬤的手藝,煎成了茶湯而已。”

誰都知道那是場麵話,但這場麵話說得張媼長麵子,因此對這位太子妃也頗有好感。

從花園出來,幾人邊走邊道:“長安城中的世家,與咱們北地還不一樣,北地豪放,沒有長安精細。”

另一個說可不是,“長安於大曆,就像沫餑於茶湯,精華全在這裡,辛家出來的女郎還用說麼。”一麵歡喜地拍掌,“可省了我們的事了。遙想當初,我還在元府上做教習,皇後殿下的幼弟鄖國公離經叛道,偏要娶一位出身微賤的女郎。那可真是步步勸導,時刻不得放鬆精神,待人調理出來,我都瘦了好一圈。”

“如此說來,辛家女郎還有什麼不曾見過的,要論琴棋書畫,怕也不讓分毫。”說著說著,竟說出了關公麵前耍大刀的羞恥感。

幾人捂嘴囫圇笑著,走出了庭院,這時太陽已經落山,樂遊原上吹來的習習涼風,將長晝的悶熱一掃而空。出了宮廷,傅母們也放鬆了不少,正盤算著要將食案搬到廊亭下,迎麵見太子帶著翊衛從門上進來,忙肅容,退到了中路兩旁。

太子人雖下值了,公務卻不斷,又吩咐了一番,方抬手揮退翊衛。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望向那些教習傅母,家丞忙在他耳邊回稟:“郎君,辛娘子已經入行轅了。”

太子頷首,踱步過去問那些傅母:“今日教授的課業,辛娘子可服管?”

說得未來的太子妃渾身長刺,冥頑不靈似的。

幾位傅母朝張媼遞個眼色,張媼忙道:“稟殿下,辛娘子教養極好,是大家閨秀的典範。老媼等不過在旁侍奉,暫且還不曾發現娘子有何失當之處。”

說得淩溯簡直要發笑,那個人,還大家閨秀的典範?一身是膽、力氣極大,回想當日,要不是自己腿腳穩健,怕是要被她推得仰倒。

算了,這些隻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的人,哪裡知道她的棉裡藏刀,等時日長了,自然能發現她的厲害。

沒有再說什麼,他負著手踏上了長廊。昨日來這行轅看過一遍,對比時時緊張的東宮,這裡的氛圍相較之下閒適了不少。

隻是園裡有些冷清,還好又有人來,即便不相見,知道隔壁院子裡住著人,精神上便有了慰藉。

當然,至於是否真能慰藉,他並不抱太大希望,有時乍然想起,也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一時意氣就向母親默認了他們之間有情。不過也不算太糟糕,比起那種小鳥依人的女郎,他確實更欣賞獨立果敢,毫不矯情的性格。

矮牆很矮,進門的時候不經意朝西望一眼,兩個婢女正從廊下走過,西院裡靜悄悄的,沒有看見辛居上。

東院中的女史迎他進門,他上樓打算換衣裳,回身見連通露台的直欞門敞開著,隱約看見對麵樓上有人在室內晃悠,料想就是她,便走過去,放下了竹簾。

晚間用暮食,各有各的廚司,用的菜色也以各自喜好為主,互不乾擾。

居上聽說太子已經回來了,但沒有搞好關係的打算。用過暮食之後,天色漸漸暗下來,聽著此起彼伏的蟲蟊鳴叫,忽然大感萎靡,坐在鵝頸椅上,開始望著滿天繁星長籲短歎。

藥藤把裝有驅蟲香料的熏爐放在她腳邊,一麵替她打扇,一麵觀察她的神色,“小娘子怎麼了?不高興嗎?”

居上怏怏道:“我想家了,想阿耶,想阿娘,想我的屋子,還有玉龜她們。”

藥藤明白她的感受,說實話自己也想,甚至想養在後廚的那隻狸花貓。但人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不能隨意回去了,藥藤說:“小娘子寬心,婢子們在這裡陪著你。”

可是還不夠,居上難過得厲害,“你說玥奴想念武陵郡侯,是不是就像我現在這樣?”

這個問題有點難答,藥藤說:“不一樣吧,小娘子想爺娘,三娘子想情郎,我覺得三娘子更難受一些。”

那得多難受啊,居上覺得已經無法想象了。

思念是一種病,心就吊在那裡,蕩悠悠一陣陣發緊。

居上把臉埋進臂彎,囈語般說:“我想回家……”

十七歲還在想家的女郎,說實話不多見,那些年少就出閣的女郎,到了夫家難道也這樣嗎?

藥藤隻好儘力撫慰,拍著她的背心道:“隻是暫且不能見到阿郎和夫人,等再過一陣子,小娘子到處混熟了,偷著溜回去看看也不是難事。”

居上聽後,愈發要歎息:“這裡好吃好喝供著咱們,我還思念爺娘呢,想想存意多可憐,家國沒了,爺娘也沒了,兄弟姐妹貶的貶死的死,好像世上就隻剩他一個人了。”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自己還從未想過對他忠貞,存意的一輩子真是可悲的一輩子,很不值得的一輩子。

人間清醒的主人,必能教出一個人間清醒的婢女。藥藤說:“小娘子不要覺得愧疚,一愧疚就要出事了。”

居上托著腮幫子道:“我不愧疚,就是覺得他可憐,我還是太子妃,他卻變成了前太子。”

藥藤也感慨:“鐵打的娘子,流水的太子,多虧娘子命格好。”

正說著,居上“啪”地一聲打在脖子上,嘟囔起來,“這熏香不起效,怎麼還有蚊子咬我?”

藥藤忙道:“我再添些雄黃,小娘子稍待。”說著便急急進屋找藥粉去了。

居上百無聊賴,挽起她的隱花披帛,順著長長的木廊走了一程,那木廊一直通向園裡的池塘,看上去像個小型的碼頭。

走了半截,忽然聽見刀劍破空的聲響,一陣陣呼嘯來去。居上本就尚武,對這動靜自然感興趣。

於是中途下了木廊,順著池邊的小徑往前,一直走到院子儘頭的矮牆前。

扒著牆頭朝那邊看,這一看不得了,隻見一個精著上身的生猛男鮮,正在燈下揮舞長劍。輕靈的劍花挽出無數顫動的銀線,那肌肉虯結的身軀沒有一絲贅肉,因為染了薄汗的緣故,健碩中透出不容忽視的性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