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郎君。(2 / 2)

風月狩 尤四姐 9629 字 3個月前

居上聞言,心中萬馬奔騰,看來昨晚那一彈指,打中了太子的腿。還好還好……還好自己躲得快,到時候可以死不認賬。但傷了人,終歸問心有愧,隨口應了聲,“我院子裡一切都好……”想了想又道,“殿下什麼時候回來,勞煩長史通知我一聲,我親自做兩樣小點心,過去探望殿下。”

長史一聽,發現太子妃有主動接近太子的意願,頓時大為歡喜,忙道好,“待殿下一回行轅,臣立刻命人報娘子知曉。不過娘子,您與殿下如今有婚約,比之旁人更為親近。娘子以後可喚殿下郎君,像殿下左右近臣,都是這樣稱呼殿下的。”

居上品咂了下,郎君啊……比之高高在上的“殿下”,確實平易近人了幾分,因此爽快地答應了。

長史見她配合,頓覺肩上擔子輕鬆,難怪幾位傅母人後慶幸,說這回得了個好差事,既能出宮,又不用為憋著勁調理人而煩心。

“還有一件事,娘子看,能不能商議商議。”長史掖著手,矜持地笑著,“行轅兩處廚司,可否合並?從今往後娘子與殿下就在一處用飯吧,若要感情好,吃口上必先契合,世上的夫妻一般都吃在一起,娘子說呢?”

可惜這件事,沒能得到太子妃首肯。她為難地說:“我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口味是長安人的口味。殿下從北地來,若讓殿下屈尊依照我的口味,太委屈殿下了。”

長史覺得她可能會錯了意,“其實娘子可以配合殿下的……”

結果對麵的人裝聾作啞,一聲“什麼”,問出了有耳疾的征兆。

長史立刻就明白了,諸如此類原則性的問題,最好是不要觸及。遂知情識趣地說是,“這話就當臣沒說,行轅中照舊設置兩處廚司,聽憑殿下與娘子調遣。”

居上這才滿意地頷首,挽著她的披帛,順著木柞長廊款款回去了。

樂遊原上吹來的涼風,輕柔地拂動她身上的華美衣料,織滿團羊紋的朱櫻長裙吹得飄搖起來,人欲淩空登仙一樣。

藥藤攙住了她的胳膊,低聲道:“小娘子可發覺不對勁?太子殿下腿瘸了。”這話重新複述一遍,引出了巨大的驚惶。

居上早就察覺了,悲哀地問藥藤:“我的準頭真有那麼差嗎?”

藥藤沒說話,但表情直白,無聲勝有聲。

居上忽然有些後怕,“我辦事衝動,誤傷了太子,你說他今日回來,會不會找我算賬?”

藥藤左右觀望一圈,見四下無人才道:“先前不是騙長史官,說睡麻了嗎,我想殿下還是要麵子的。至於來不來找小娘子算賬,婢子說不好,照理說殿下很有君子風範,你看咱們好幾回落到他手裡,他都對小娘子網開一麵,還不夠說明情況嗎?”

說起網開一麵,居上心頭就一蹦,還記得趙王家宴那次,他合情合理的解釋,雖然有很大嫌疑隻是為了報複,但在此之前自己確實不曾吃過大虧,所以好像暫時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

不過打人不好,尤其還是大飽眼福之後。為了補償,必須好好表現一番。

她向藥藤討主意,“你說櫻桃畢羅好,還是透花糍好?”

一提透花糍,又想起了陸觀樓。如今那位陸三郎應該正在籌備婚事,等著迎接沛國公主下降吧!

她臉上的光彩熄滅了半邊,藥藤最了解她,和聲安慰著:“小娘子彆氣餒,往後見了麵,他得喚你一聲阿嫂。當不成一家人,就嫁進一家門,嘿!”

啊,獨到的見解!居上重又高興了,搖著扇子說:“還是做金鈴炙吧,那東西做起來簡單。”

太子妃要下廚,驚動的不光是典膳局,還有行轅中的傅母們。雖說教導太子妃洗手作羹湯不是她們的分內,但不妨礙大家來旁觀。

可惜樣樣精通的太子妃,似乎不懂怎麼下廚,好在符嬤嬤廚藝不錯,便來引導她。如此一番揉捏捶打,幾輪過後,她居然可以做得像模像樣了。

往麵中加入足量酥油,再做成漂亮的小鈴鐺,女孩子天生有一雙巧手,做這種精細的活計最是得法。隻見她小心翼翼搓出個厚薄勻稱的空心小球,然後在開口處,塞進了米珠大小的麵團。

搖一搖,除了不能發聲,形狀可說惟妙惟肖。放進鐵盤,塞入爐膛烘烤,時候差不多時取出來,一個個鈴鐺發出金黃的色澤。居上請每位傅母嘗了一個,甜甜嘴,以便往後大家更好地相處。

傅母們嘗後都說好,酥脆得宜,齒頰留香,實在是一次成功的嘗試。

於是居上放心把這些金鈴炙裝進玉盤裡,雙手捧進了淩溯的院子,鄭重其事放在桌上。為了好看,甚至在盤邊點綴了兩朵茉莉花。

隻是等了許久,不見淩溯回來,隻好先行回到自己的院子裡。但也不曾進屋,坐在回廊下遠遠觀望,心裡還在嘀咕,不會忙於公務,今晚不回來了吧。

還好,暮色四合的時候,終於等來長史通稟,說殿下已經到門上了。

居上忙起身整了整衣冠,不多會兒就見淩溯從院門上進來,神色照舊肅穆,走路似乎也沒什麼異樣,不過仔細分辨,確實有隱約的瘸意。

回頭看看藥藤,居上覺得有點心虛,“我真的打傷他了,他會不會捶我?”

藥藤說:“小娘子做了金鈴炙賠罪,殿下會明白你的用心的。”

如此一寬慰,坦然了不少。再吸口氣壯一壯膽,順著院牆一直往南,穿過隨牆門,走進了他的庭院。

天地間浮起了幽幽的深藍,夜色仿佛是從花間草底鑽出來的,轉瞬暈染了翹角飛簷。廊下有太子內坊的人侍立,遠遠見她來,忙進去回稟。不一會兒又退出來,含著笑,比手請她入內。

所以太子還是很大度的,居上挺了挺胸,邁進門檻,“郎君,你回來了?”

肅容看著桌上點心的淩溯被她這樣一喚,好像有點晃神,但表情控製得很好,淡淡“嗯”了一聲。

居上指指玉盤中的金鈴炙,“這是我親手做的,請郎君嘗嘗。”

親手做的,就令人猶豫了,淩溯不免要懷疑,她有沒有往裡麵下毒,做前真的淨手了嗎。

出於慎重,他垂目道:“我已經在東宮用過暮食了,多謝小娘子好意,請回吧。”

請回?這就下逐客令了?居上並不在意他的冷淡,和氣地說:“我在廚司忙了半日,就為給郎君做這個。”邊說視線邊下移,“我聽長史說,殿下睡麻了腿,那可是上了年紀的人才得的毛病,殿下一定要小心啊。”

又在含沙射影!淩溯冷著臉道:“昨夜我在行轅遇襲了,罪魁禍首必定是前朝餘孽。暗器自西院來,請問小娘子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居上立刻說沒有,“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大膽!”說罷又奉上了笑臉,“郎君稍安勿躁,這行轅內外有那麼多翊衛守護著,我覺得就算有人欲行不軌,也定不會成功的。”

結果淩溯涼笑一聲,垂下手,將褲腿從皂靴中抽了出來,“小娘子過於想當然了,這賊人成功了,還打傷了我的腿。若讓我逮住她,一定好生嚴刑拷打,問問她究竟受了誰的支使,與我有什麼深仇大恨。”

居上心驚膽戰看了一眼,發現昨天下手確實有點狠,太子的小腿上赫然出現了一塊鵪鶉蛋大小的淤青。

直接承認,又不大好意思,隻得顧左右而言他,“郎君可是久經沙場的戰將啊,沒想到此人手段恁地高強……”

又讓她見縫插針地顯擺了一回。

淩溯沉默著放下了褲腿。倒沒有再糾結於“前朝餘孽”,忽然調轉話風道:“小傷,養兩日就好了,應該不會耽誤我赴宴。”

居上很好奇,“郎君要去哪裡赴宴呀?”

淩溯提起鎏金鴻雁銀執壺,往杯中續了飲子,“赴沛國公主與陸駙馬的婚宴。說起駙馬,還多虧小娘子引薦呢,那時陛下與皇後殿下欲為公主擇婿,挑了好久,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後來我想起陸給事,便在陛下麵前提了一嘴,陛下召見之後大為讚賞,得知陸給事尚未婚配,下旨為公主指了婚。”口中平靜地說著,卻按不住仰起的唇角,讚歎道,“真是郎才女貌,天定的好姻緣!這場喜酒,一定要暢飲三杯,畢竟孤也算半個大媒,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