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野浴。(2 / 2)

風月狩 尤四姐 10325 字 6個月前

他懶得與她說話,忙活半晌擦不儘身上的水,又板著臉道:“你轉過身去。”

居上隻得依著他的話辦,放眼望向遠處碧青的蒼天喃喃:“郎君,你好關心我啊,看來這親沒有定錯。”

淩溯抿著唇不理她,脫下身上袍服用力一擰,水勢傾瀉而下。

可她又開始質疑:“你為什麼不多走幾步找一找呢,我離這裡不遠……”

這麼一說,氣血又上湧,他寒聲道:“我喊過你,你聽見了嗎?一個人落進水裡能堅持多久,你可知道?我若是不救你,你淹死了,我無法向右相交代,更要背負克妻的名聲,所以你明白我為什麼義無反顧下水了嗎?”

居上被他吼了兩聲,沒關係,這種情況下可以不計較。但她也弄明白了,人家比她思慮得周全,看見一雙鞋,連怎麼寫訃告都想好了。

還克妻……這麼謹慎,活該變成落湯雞!

看來不必自作多情了,居上四下看了看,“我去找家丞,讓他想辦法把你弄回去,免得受了風寒。”

可他現在這樣,怎麼能夠出現在眾人麵前?

到底不能聲張,回到紫薇樹下,把罩衣撐在日光底下暴曬。現在的天氣雖快到中秋了,太陽餘威猶在,隻要曬上半個時辰,應當就乾得差不多了。

居上在一旁看著他,他坐在氈毯上,臉色陰沉沉默不語。她忍不住伸手拽拽他的中衣,那柔軟的料子緊貼身體,把身形輪廓勾勒得纖毫畢現。

“要不然我把帷帽借給你?”她好心地說,“你戴著帽子坐到太陽底下去,這樣身上乾得快。”

然後中暑,暈倒,成為她一輩子的笑柄?

他說不,“我就在這裡,你不用管我。”

唉,氣性怎麼那麼大呢,居上覺得男人真是矯情。但無論如何,人家都是為了救她,克不克妻另當彆論,她很真誠地說:“我還是要多謝郎君的奮不顧身……”邊說邊扒拉腳邊的兔子,一直扒拉到他麵前,“這是我自己打的,送給你當賠罪吧。”

淩溯並不領情,但激憤過後慢慢平靜下來,也知道這件事不能怪她。

轉開臉,他看著這寂靜的山坳歎了口氣,“算了,這件事不要再提了。以後若是去水邊,帶上你貼身的婢女,彆再一個人亂跑了。”

這也算冰釋前嫌了吧,居上乖乖道了聲好,忍了半晌才告訴他:“其實你不用救我的,我自己會鳧水。”

他詫然轉過頭來,“你會鳧水?”

居上說是啊,“我外祖家在洛陽,園中開鑿了好大一個池子養魚,但不知何故,那些魚總也養不大,我阿翁就不高興了,乾脆把池子清理了一番,讓我們這些孩子學鳧水。小郎君們單日使用,小娘子們雙日使用,我八歲以前每年盛夏都去,八歲之後開蒙,能去的機會不如以前多了,但隻要得空,一定要去看望我阿翁。”

所以她還有多少異於常人的本領呢,這年月女郎騎馬射箭都不算什麼稀奇事,但有機會學鳧水的,實在不多。

他很好奇,“你們辛家不是門閥嗎,家中的女郎都是這樣教導的?”

從他的語氣裡,居上窺出了一點鄙薄的意味,“門閥不能這樣教導女兒?我阿翁說學會鳧水可以自救,不用聽天由命等著彆人來救你。我家二娘和三娘也隨我一起去洛陽,不過三娘手腳各忙各的,死活學不會,但二娘已經鳧得和我一般好了。”說罷鄭重其事通知他,“將來我的兒女,也要學鳧水。前朝的□□你聽說過吧,就是掉進蓮花池裡淹死的,正因為這個緣故,我阿翁說女子一定要學鳧水。”

那言之鑿鑿已經製定好了兒女將來的規劃,淩溯腦子裡亂了片刻,猶豫地思量著,她的兒女,不是也與自己有關嗎?

罷了,沒什麼可爭辯的,學會鳧水確實有好處。像今日,她要是真的落了水,等他趕去施救時,怕是人都飄起來了。

身上的中衣慢慢風乾,架在烈日之下的罩衣也可以收回來了。他將圓領袍穿上,一麵告知她:“中秋宮中設宴,你隨我進宮赴宴,正好向陛下與皇後殿下請安。”

居上“哦”了聲,又來同他商議,“那我十六可以回去補過中秋麼?最好能在家住上一晚,我想與阿娘阿嬸她們聚一聚。”

淩溯凝眉,“前兩日不是剛回去過麼,怎麼又想聚?”

居上道:“每逢佳節倍思親,這話郎君不曾聽過嗎?你的中秋要與爺娘共度,我的中秋也會想爺娘。再說了……”她背過身去嘀嘀咕咕,“聘了人家的女兒,連麵都不露,這是北地的規矩嗎?真是沒有禮貌!”

淩溯手上的動作頓住了,“你說什麼?”

居上額角一蹦,忙道:“沒什麼,我說北地人真是豪邁,什麼都不計較。”

他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言不由衷,待重新扣好蹀躞帶,方應了一聲,“十六那日準你回去,但不可在家過夜,等我下值,來接小娘子回行轅,順便向貴府上長輩請安。”

居上想了想,也行,大家雖沒有感情,但麵子上要過得去,既然他願意登辛家的門,就不要那麼挑剔了。

這廂拾掇妥當,淩溯轉身帶她往南行,轉過一處彎勢,便看見七八個百無聊賴的人或站或坐,茫然仰望著天頂。忽然見他們現身,忙都蹦起來迎接,家丞問:“郎君這就回去嗎?可要去西坡上再轉轉?”

淩溯內裡的衣裳還潮著,腳尖的足衣也踩得出水來,哪裡有遊玩的興致,淡然道了聲“回去”,把手裡的兔子扔給了一旁的翊衛。

家丞說是,躬身送他上馬,一覷太子的衣裳,發現皺皺巴巴,奇怪怎麼和來時不一樣了……

再看太子妃娘子,她倒是一切如常,登車之後還不忘叮囑:“過會兒將兔子送到西院來。”

家丞道是,整頓了隊伍,拍掌示意動身。

坐在馬車內的藥藤壓聲詢問:“小娘子,你與太子殿下獨處得怎麼樣?”

居上暗道驚心動魄,千回百轉。

不過不便說與她聽,便斜眼瞥了瞥她,“你說你去如廁,怎麼一去不回了?”

藥藤訕訕笑了笑,“臨走的時候長史吩咐我,不能一味跟著小娘子,要讓娘子與殿下有獨處的機會,所以婢子看準時機告退了……小娘子,我看你滿麵紅光,太子殿下教你射箭了?”

居上說不曾,“誰出門遊玩帶著弓,要學也得回來學。不過殿下答應讓我十六歸家,我覺得這人還可以處處。”說罷又去琢磨她的兔肉,“今晚在院子裡搭個棚子,我要現烤。等烤完了給殿下送兩塊,他不是答應收我為徒了嗎,理當孝敬孝敬。”

藥藤應了聲是,再打起窗上垂簾,太子行轅就在前麵。

宅邸中的內侍迎出來,將淩溯迎入了東院,居上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寢樓,換了身衣裳。

太陽將下山的時候,院中小棚子也搭好了,典膳局搬來好大一個烤爐,上麵橫亙著鐵柵欄,下麵放置柴火。

“烤兔子要用胡楊木。”居上一麵添柴,一麵笑著說,“早前我與阿兄烤過兩次,論烤兔子,我也算半個行家。”

那隻被她追了好久,氣絕身亡的兔子呈上來了,已經用蠟封住了竅,去了皮毛抹上了蜜,四仰八叉釘在了鐵棍上。把鐵棍抬上烤架,她極有耐心地慢慢轉動,讓兔肉受熱均勻。烤製的時間有點長,起碼花了半個時辰。等烤完之後拿刀卸下一條腿,興衝衝捧到東院,可還未進門,內侍就迎上來,壓著聲道:“娘子,郎君已經睡下了。”

居上很不解,“這麼早就睡了?”細想想,不大對勁,“他可是身上不舒服?傳侍醫來看過嗎?”

內侍道:“殿下不曾說不適,隻說累了,小睡片刻,娘子看,可要小人上去通傳?”

居上說不必了,料想他大約是受了寒,病倒了。如今天氣雖還炎熱,但架不住濕衣裳裹在身上風乾。饒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這樣狠造。

沒有辦法,她隻好舉著兔腿又回來了。

心裡愧疚,吃兔子也食不知味,晚間定定坐在二樓的窗口觀望,將到戌正前後,才見對麵終於亮起了燈。

竹簾後有人走過,垂委的寢衣飄搖,看上去有種弱柳扶風的味道。

她忙扒著窗口問:“郎君,你怎麼了?可是病了?”

對麵的人頓住步子,打起了竹簾,淡淡朝她看了一眼,“我沒病。”

她不信,“那你怎麼一臉菜色?”

他冷哼了一聲,“因為有人將送出去的東西又收回,自己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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