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野浴。(1 / 2)

風月狩 尤四姐 10325 字 3個月前

晴天霹靂, 絕對的晴天霹靂!

居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那日明明說驚鴻一瞥的, 怎麼又在考慮要不要拿箭射我?”

淩溯道:“驚鴻一瞥是事實,想拿箭射你也是事實。大軍攻城的時候,任何礙事的人和事都要鏟平,你冒死出門掛燈,說明你有反心,若不是我當時手下留情, 小娘子現在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聽聽吧,這叫什麼話!居上原本還有幾分自我陶醉,結果聽他這樣一說, 頓時黑了臉,推過去的荔枝也覺得暴殄天物了,毫不客氣地重新拽了回來。

淩溯呢, 對她的不悅心知肚明,但自己說的是事實,攻城掠地的時候,誰顧得上欣賞美人!

那日他率領眾將從延平門入城,老遠便見黑暗處有人舉燈, 那樣關頭, 自然會懷疑,是不是一種明目張膽的對抗。他手裡擒著劍, 沒有拈花的興趣,短暫的驚豔過後,第一反應就是射殺。還好她跑得快,一眨眼的工夫便退回門內了。大隊人馬趕到時,還曾在府門前駐足, 但因看明了辛家的閥閱才繞開,趕往朱雀門與大軍彙合。

原本城中那些門閥,是要借著天黑混亂清掃一番的,至少給個下馬威,昭告改朝換代了,各家應當虔心侍奉新主。結果沒想到,就因為她的一個舉動,讓辛家成了唯一的漏網之魚。

事後陛下聽說了辛家女郎的事跡,雖然有薄怒,但並未追究,時隔幾日反倒同他笑談,這女郎是個人才,行事作風不比辛家兒郎差。

有了個好印象,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當他的婚事屢次不成後,今上的注意力便轉到了辛家女郎身上。

父子兩個坐在窗前飲茶,聖上道:“中書令家的小娘子,或是喬太師的孫女,你選一個。”

他沒有說話,半晌道:“兒現在不想成婚。”

聖上垂著眼睫,盯著茶湯上的沫勃道:“早年南征北戰,沒有家小可以免於分心,如今大業已成,你是長子,合該冊立太子妃,給我淩家開枝散葉。”頓了頓又問,“你看辛家大娘子怎麼樣?那日燒尾宴上,朕曾留意過她,樣貌生得好,也有臨危不亂的膽色。”

他還是沒有鬆口,“兒與她不相熟,沒有想過立她做太子妃。”

聖上微微揚起了聲調,“沒有?朕怎麼聽說鄜王劫獄那日,她也在修真坊,後被一並帶回了左衛率府。你審問她時,說過要娶她為妻,有沒有這事?”

他不由怔了下,果然謠言傳啊傳,傳到後麵就起了變化。當然也不排除其中有聖上刻意扭曲的成分。

“不是兒說要娶她為妻,是她說要嫁太子。”

聖上看了他一眼,“有什麼區彆嗎?”

他忽然覺得有理說不清,這兩句話,怎麼就沒區彆了?

老父老母盼望他成家的心思很明確,聖上的態度也很明確,不必在意前朝舊事,也不用擔心朝堂上有人反對。淩氏與門閥聯姻是大勢所趨,那四大家,有哪家不出幾位皇後,幾位貴妃?

他還不鬆口,聖上也退了一步,“那就將她指給淩洄吧,這等女郎就不要旁落彆家了。”

他想起前一日在趙王府上,自己一時衝動對她說出的話,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不給交代不行,也不能因她弄得兄弟鬩牆,最後無奈道:“還是兒聘她吧。”

聖上說:“果然?”

他沉痛地點點頭。

這時皇後從外麵進來,“坊間有傳聞,說你與她素有私情,既然如此就擔起責任來,堂堂的儲君,不要落了短處在外。”

這就是百口莫辯,一下子發展成了有私情……他無話可說,唯有默認,“請阿耶阿娘做主。”

反正兜兜轉轉,這前朝的預備太子妃,又成了本朝貨真價實的太子妃,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是要娶她的。既然要做夫妻,就該說真話,但好像他的真話不那麼動聽,從她收回荔枝的動作可以看出,她又不高興了。

他暗暗搖頭,這女郎爽朗起來很爽朗,小氣起來是真的小氣,她也不動腦子想想,如果烽火狼煙中,他還有殺敵以外的興致,那她以後怕是有操不完的心了。

不過懶得與她爭辯,這好山好水當前,糾結那些做什麼!

她呢,虎著臉站起身便要走,他遲疑了下,“你去哪裡?”

居上舉起十指朝他揚了揚,“滿手都是荔枝水,那邊有個小水潭,我去洗洗。”

他還以為她氣得打算回去了,但聽說去洗手,便沒有多言,隻道:“快去快回。”

當然她是不屈的,嘟囔道:“洗手都要管……”順著小徑往遠處去了。

他沒把她的氣惱放在心上,知道這地方現在不會有外人闖入,便安然打了個盹兒。可是奇怪,等了好半晌也不見她回來,洗手應當用不了那麼長時間,難道遇見什麼事了嗎?

思及此,隱隱有些擔心,便起身順著她的腳蹤,往前尋找她說的那個小水潭。

樂遊原是天然的園囿,前朝隻在坊院周邊設立界限,原上並未精心雕飾過,相較南坡的喧鬨,北坡則安靜原始得多。一路走,草木葳蕤,隱約看見不遠處有個石砌的平台,平台連著一個兩丈來寬的水潭,潭水很深,看不見潭底。那個揚言來洗手的女郎並不在,可一雙鞋卻留在了石台上,玉色的平頭履,繡著精美的花草紋樣,明明是女孩子貼身的東西,孤零零地遺落在那裡,乍看讓人驚惶。

“小娘子!”他四下觀望,“小娘子……辛居上……”

沒有人回應他,隻有長風吹過草底,沙沙作響。

他急起來,聽見心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駭然回身看,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中驚現,他死死盯住水潭,難道她落水了嗎?

忙趴在潭邊查看,水清則淺,水綠則深,水底杳杳看不穿,他甚至已經設想出了她落水的畫麵,八成是洗完了手又想洗腳,脫了鞋坐在塘邊上,結果一不小心人往前傾倒,踩不到塘底,人就沉下去了。

他沒有再猶豫,縱身一躍而下,潭水冰涼,比他想象的還深,他這麼高的身量,入水後一下就沒頂了。

還好範圍不大,也隻有兩丈方圓。他潛入水底四下尋找,摸到水草和青苔,但沒有摸到他要找的人。

不在塘底,沒有落水,他遍尋不著,重又浮了上去。

一出水麵便看見她蹲在水塘邊上,驚訝地問:“郎君這麼熱嗎?衣裳都不脫就野浴?”

此時的淩溯,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慶幸有之、欣喜有之,當然最強烈的情緒就是生氣。

他咬著後槽牙,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辛居上,你真有本事!”

居上愈發奇怪了,穿回鞋,輕輕拽了拽身上的青碧纈襦裙,納罕道:“怎麼了?你做什麼咬牙切齒的?”

很好,她還能看出他的憤怒。他問:“你究竟乾什麼去了?”

居上提了提手裡的戰利品,“我剛才淨手,發現附近有兔子窩,好不容易抓了一隻,晚間讓典膳局做兔頭吃。”

“那鞋是怎麼回事?”他一邊上岸,一邊質問,“你抓兔子,為什麼要脫鞋?”

居上道:“我腳心熱,本想脫鞋滌足的,脫到一半看見有兔子,來不及穿上就追過去了。”

他怒極反笑,“好極了,我的太子妃抓兔子去了……”

居上看他那副狼狽模樣,終於敢往自己揣測的那方麵想了,“郎君,難道你以為我落水了,所以跳下去救我嗎?”

這個事實,不知為什麼說起來竟有些不堪。

淩溯覺得自己好端端的人,要被她弄瘋了。

抬手捋了捋臉,他渾身都在滴水,又氣又惱道:“若是可以,我恨不得從來沒有結識過你。”

居上也沒想到堂堂的太子,說救人就救人了,而且是在隻有一雙鞋作為佐證的情況下。但這份孤勇,這份熱心腸,讓她覺得自己此前沒有看錯人,他雖然凶巴巴的,但很有善心,人品也不算太差。

忙抽出手絹替他擦拭,把貼在臉上的濕發挑開,浸過水的淩溯,有種出水芙蓉的美好,甚至還夾帶著楚楚可憐的感覺。

總之是來救她的,這份情一定要領。居上見他臉色發白,生出愧疚之心來,連連說對不住,“我沒想到郎君會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