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可憐的漢子。(2 / 2)

風月狩 尤四姐 9766 字 3個月前

唐嬤嬤卻道:“既然是皇後殿下的賞賜,還是儘早做好,等下回進宮的時候穿上,好向殿下謝恩。小娘子可是覺得不知怎麼安排才好?依老媼所見,這燈花錦做成間色裙,這三兔紋的料子鑲上朱櫻的邊,做成時下最新的窄襖。天要涼了,再加一層薄薄的絲綿,等霜降的時候娘子就能穿了。”

居上頷首:“還是嬤嬤最仔細,就照嬤嬤的意思辦吧。”

同來的柴嬤嬤是總管嬤嬤,比手讓女史將緞子搬下去後,溫言對居上道:“說起天涼了,殿下每日清早出門,很是辛苦,娘子可曾想過給殿下準備一兩樣禦寒的小東西,暖暖殿下的心?”見居上一時茫然,複又笑了笑,“不用多繁複的針線,譬如一雙護袖,一雙護膝,或是一雙鞋,都可以。就是讓殿下高興高興,老媼聽說今日殿下出門前,與娘子起了點爭執,若娘子願意替他準備上一些小物件,等他回來知道了,一準很高興……娘子看,怎麼樣?”

這個要求好像並不過分,居上略一思量就答應了。

不過做鞋太麻煩,從納鞋底開始,怕是做到入冬她都做不完。想了想,還是做護膝吧,今早出門,兩條腿是真冷。要是來得及,連著護袖也一塊兒做了,屆時送到淩溯麵前,伸手不打笑臉人,先前的那點不高興,還能想得起來?

於是說乾就乾,從找尺頭開始,一切都是她親力親為。但因不知道淩溯的尺寸,讓人尋了個身量差不多的翊衛,照著人家的臂圍腿圍測量。然後坐在窗前開始裁剪縫製,要論女紅,她是三姐妹中最好的,三嬸對她的評價是粗中有細,看著那麼大喇喇的女郎,針腳卻極其細膩。從上午開始忙碌,中晌連覺都沒歇,做到未正時候差不多已經做完了。但光板的護具,看上去欠缺些美感,遂打算在邊角繡上兩朵細細的小花。

淩溯回來的時候,她手上的活兒還沒做完,趕緊讓人把門關上,不許他進來。

站在門外的淩溯摸不著頭腦,明明出門前已經講和了,怎麼現在又閉門不見,女人的心思真是難猜。

不屈地拍拍門,他揚聲道:“我有話對你說。”

居上示意女史不許開門,手上忙碌著,嘴裡隨口曼應:“我現在正忙,郎君先回去吧,過會兒我去找你。”

但淩溯對她的話存疑,蹙眉問廊上侍立的人,“娘子在忙什麼?”

侍立的女史自然不敢隨便透露,紛紛搖頭表示不知情。

淩溯沒辦法,隻得轉身回去了。進了東院,越想越氣惱,把滿腔鬱塞傾倒給了長史,“昨日的誤會不是已經解開了嗎,她怎麼好像又不高興了?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見人,這是什麼意思?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悶在心裡,誰知道她在想什麼!”邊說邊撣開了麵前的公文,“真沒想到娶妻這麼麻煩,要不是重任在肩,我寧可這輩子一個人過,也比受這窩囊氣強。”

長史訕訕眨動眼睛,掖著手道:“郎君稍安勿躁,臣看小娘子不像有氣憋在心裡的人,哪一次她不是和郎君直接叫板……”忽然意識到真話可能不夠委婉,忙又堆了個笑臉道,“剛才娘子不是說了嗎,她正忙,忙完了會來見郎君的,郎君稍等一會兒又何妨。”

淩溯聞言又不悅了,抬眼冷冷看向長史,“你的意思是我急不可待,小心眼嗎?”

這下長史惶恐起來,“郎君息怒,臣萬萬沒有這個意思。這樣,臣再去打探打探,看娘子是真有事忙,還是接著在生昨日的氣……”在太子凜凜的目光注視下,再也不敢多言了,忙轉身出門,打算往西院再跑一趟。

結果剛到院門上,就見太子妃娘子捧著一疊物件進來,風一般從他身旁經過,順便打了個招呼:“長史出去啊?”

長史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進了上房,相隔老遠就聽見她愉快的嗓音,“看,我做了兩樣禦寒的好東西,你看怎麼樣?”

坐在案後的淩溯站了起來,看她笑嘻嘻提溜著護袖和護膝向他展示。射乾是秋冬最沉穩的顏色,與他平時的公服正相配,還有這流麗的線條,細密的針腳……他忽然有些感動,卻又不太敢斷定這究竟是不是做給自己的,勉強壓製住了心頭的激動,淡聲問:“是替右相準備的嗎?”

是不是不相信幸福來得這麼突然?居上道:“我阿耶的用具,自有我阿娘準備,這是我給郎君做的。往後天涼了,早上出門凍得慌,早些保護上,防止你將來老寒腿。”

原本很感動的淩溯,在聽到她的後半句話時有點笑不出來了,“小娘子總是有意無意影射我的年紀,你是不是嫌我太老,配不上你?”

看吧,又來了,這男子的自尊心真是脆弱。

這回居上學聰明了,不能和他擺事實講道理,得挑他喜歡聽的說。

“年紀大些好,大些知道疼人呀。”她笑著說,“我就喜歡郎君比我年長,這樣我鬨脾氣的時候,郎君還能遷就我。要是差不多年紀,誰也不讓著誰,早晚會打起來的。”

如此一來,他就不好意思和她計較了,甚至那小眼神裡帶了點婉轉的意味,輕輕睇她一眼,欲語還休。

居上忙於展示自己的手藝,把他拉了過來,將護袖套在他手腕上,喃喃說:“冬日拽著韁繩很冷,把袖口收緊,風就灌不進去了。我還拿皮毛給你做了護指,像個小帽子似的蓋下來,正好蓋住指節……你看,這樣多暖和。”

淩溯任她盤弄,她的衣服上熏過木樨,略一抬手便有暗香盈袖。珠圓玉潤的女郎,就這樣站在他麵前,他能看見她玲瓏的耳垂和白膩的肩頸……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美好得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難怪男子要娶親,他暗暗想。軍營中金戈鐵馬,哪有暖玉溫香,他的前半生太冷硬了,原來這精妙的女郎,是來救他於水火的。她離他這麼近,就像停在了他心上。他慌張,小鹿亂撞,感受到了呼吸困難。當她抬眼看他,坦蕩地問“你喜不喜歡”時,他說喜歡。在她聽不見處,悄悄加上了一個“你”。

居上哪裡知道這男人有這麼多小心思,兀自說著:“我不能白讓郎君請我吃席,這些護具就算我的心意。”護袖試過正合適,護膝不便動手,便把東西塞進他手裡,“你自己戴上,我看看。”

淩溯接過來,退後兩步彎下腰,那鄭重其事的樣子,仿佛手裡捧著笏板。

可居上看他穿戴,卻有另一番感慨,“你怎麼笨手笨腳的,原來隻會耍劍嗎?”

直起身的淩溯還在低頭打量,“我是粗人,怕一不小心把小娘子做的東西扯斷了。”一麵踱了兩步,讚許道,“正合適,手藝很好。”

她得了誇獎,笑靨如花,淩溯憶起定親之前的幾次交集,頭一回正式見她,是在辛家的牆外。那時她趴在牆頭上,自上往下俯視著他,一露麵就如豔陽照進他心裡,那時起他就開始留意她了。

現在她在他身邊,替他做護具禦寒,他撫了撫那護膝,邊沿上還繡著小小的花,這花是不是代表她自己,要朝夕與他共相隨?

他心下暗自滿意,大概因為想得太多,周身都在冒熱氣。

微扯開領口,也沒舍得將護袖和護膝摘下來,略帶煽情地說:“多謝你,這樣為我著想,以後我每日出門都會戴著,像小娘子在我身邊一樣。”

居上呆了呆,發現這人像吃錯了藥似的。他一定是覺得她這樣做,是對他有意吧?

善於感動自己也不是壞事,省了她好多手腳,居上樂嗬嗬說:“不客氣,但願今歲寒冬臘月裡,我的真心能溫暖郎君。”

邊上的人聽得寒毛直豎,這兩位,真是一個賽一個地肉麻。

淩溯的心要化了,又進一步試探,“娘子進行轅快三個月了,我一直想問你,是否適應東宮的規矩,住得安心不安心。”

居上說很好,“因為有郎君在,我的人生多了許多樂趣。”如果吵架也算的話。

淩溯抿出了一點笑意,居上這才發現他頰上居然還有梨渦,越是盯著他看,他就越有少年般靦腆的氣韻。

怎麼會這樣,這二十五歲的男子,好像一點也不顯老啊。

淩溯呢,羞澀之餘仍在慶幸,彼此終於開始交心了,起碼他是這樣認為的。

快看她專注的眼神,眼神中透出迷惑、欣喜和渴望,不會對他產生什麼想法了吧!

他心頭突突地跳,艱難地吞咽了下,滾動的喉結,應當也彆樣迷人。

好在長史是個有眼色的,發現當下不宜有外人在場,悄悄揮了揮手,把人都遣了出去。這時上房中隻剩下他們倆了,到了這一步,就算發生些什麼,也是理所應當的。

淩溯畢竟是男人,無師自通般循序漸進,溫聲問:“娘子為什麼總看著我?當初第一次見到我時,心裡是怎麼想我的?”

居上驚喜地發現,問題輪流轉,今天終於輪到他來問她了。

於是真誠地回答:“那時候的你,真的好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