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 65 章 俗人。(2 / 2)

風月狩 尤四姐 10044 字 3個月前

居幽說:“阿姐二月十二,我是三月二十二。原本我覺得太著急了,可冰人說越王病得重,拖延不得,就等阿耶回來應準了,事情要趕緊辦。”

居安笑嘻嘻道:“姐夫郡王今日出城調兵,臨走來看過二姐。我躲在門後偷看,姐夫郡王牽住二姐的手,說‘我一刻不見小娘子,心裡就七上八下’。這麼說來,他豈不是每日都七上八下?時間長了會得心症的,身體受得住嗎?”

居幽羞得打了她一下,啐道:“要死,你還偷看!”又來拉扯居上,互相拆台,“阿姐,我同你說,那日趙王家宴,玉龜不是一無所獲,有個人問她‘你今年多大?這麼小的孩子,怎麼來赴這種宴’,把她氣得飯都沒吃下。”

居安呆了呆,“彆人笑話我,你還告訴阿姐?”

說起這事真是氣得肝疼,她承認自己看上去是年幼了些,但今年四月已經及笄了,及笄的女郎就可以議親了,雖然不求立刻找到郎子,但是先物色物色,開開眼界總可以吧!

結果遇見一個傲慢的人,就這麼折辱她。

既然打開了話匣子,居安便詳細描述給長姐看,學那人直挺挺地站著,垂下眼睛掃視,一副睥睨的姿態,炸著嗓子說:“你家中大人是怎麼想的?”

“我家中大人怎麼想,要向他交代嗎?”居安說,“當時差點把我氣死,北地來的人真是無禮野蠻。”

居上從沒聽說過這件事,一場相親宴,每個人都有奇妙的際遇,便笑著問:“那人是誰,你打聽了嗎?”

居安搖頭,“那麼多男子,我鬨不清誰是誰。反正長得怪凶的,很高大,不好看。從馬球場上下來,臉上一層土,還趾高氣揚。”

這世上,大概很少有讓居安覺得好看的男子。她膽小,但絕不吃虧,居上問她,“你沒有回敬他?”

居安一抬下巴,“我咒他,說今日肯定沒有女郎喜歡他。他很生氣,我就高興了。”

“然後呢?”居上問。

居安有點扭捏,支吾著不肯回答。

居幽見狀直接捅了出來,“那人很促狹,問小娘子是哪家的女郎,他要是娶不到娘子,就來登門提親。”

但是可惜得很,都過去幾個月了,石沉大海。居安不平地說:“難道那樣的人,會有女郎願意嫁給他?我原本想著,參加趙王家宴的都是皇親國戚,看在人家身份尊貴的份上,我可以湊合湊合,但他怎麼沒來?不打不相識的橋段在我身上不曾發生,話本上的故事全是假的。”

她顯得萬分遺憾,但這就是少女奇怪的心事,這輩子沒和陌生的男子打過交道,即便不對味,有人來提親,還是會莫名想到人家。

姐妹三個無話不談,就當是個用來玩笑的奇聞吧,哈哈一笑便過去了。

中晌居上留在家吃了飯,下半晌和阿嫂們玩投壺,把和雲和月都叫來了。

留神看和月的神情,那孩子雖然小,但不時也顯得落寞,不像和雲那樣,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她投了幾支箭,便怏怏讓到一旁去了,大家勸她再投,她也隻是搖頭,不說話。

眾人都覺得心疼,李夫人悲傷不已,“她從延福坊回來便問我,阿娘可是不要她了,這話讓我怎麼回答呢。隻好瞞著她,說阿娘身上不好,要留在舅舅家裡靜養,等再過幾日就回來了。可她後來再也沒有提起她阿娘,不哭也不鬨,話也少了。我知道,她年紀雖小,其實什麼都明白……這可怎麼好,她才四歲,往後日子長了,要是一直這麼孤孤寂寂的,孩子豈不是要毀了嗎。”

關於這件事,大家都莫可奈何,孩子盼著祖母能讓阿娘回來,可是大人也有辦不到的事啊。

那日韋氏聽見和月與長兄說話,小小的娃娃,奶聲奶氣道:“阿兄和阿姐都有阿娘,我阿娘走了,不要和月了。”

韋氏的兒子少白也才七歲,大包大攬地拍拍胸口,“等我們兄弟長大,替阿妹把阿嬸搶回來,放心吧。”

韋氏聽得不是滋味,背後把五郎大罵了一頓,說他是縮頭烏龜,事情弄砸了,一拍屁股跑了。辛重誨還試圖辯解,被韋氏趕去睡了書房,從此再也不敢替五郎說話了。

總之孩子很可憐,將來的處境容易解決,難以紓解的是心情。李夫人本想讓她多在鄭家待幾日,但那邊送回來了,實在是沒有辦法。

當著和月的麵,誰也沒有提及那件事,阿嬸們笑著哄她,“等雪再下過一晚,明日攢得多一些,咱們堆雪人玩,好不好?”

和月方露出一絲笑容,等乳母把她抱回去,大家才長歎了一口氣。

事已至此,惆悵無用,看看時辰,居上也該回行轅了,臨走與阿嫂和妹妹們相約,千秋節夜裡出門逛東市,大家欣然答應了。

馬車從待賢坊出來,一路向東,路上看見很多精心打扮的女郎,撐著傘在直道上佯佯而行。長安的隆冬,有其精妙之處,大雪紛飛的日子裡,不一定窩在家中烤火取暖,上外麵走一走,沿著河岸賞賞對麵風景,也是極愜意的事啊。

待回到行轅,家令便先上來回了話,“娘子,殿下已經回來了,臣原本想派人去府上報信,但殿下說不必,娘子好幾日沒有回去了,讓娘子與家裡人好好聚聚。”

居上聽罷覺得有點反常,解下鬥篷扔給藥藤,自己快步進了東院。

一入寢樓,看見他在窗前坐著,隻是靜靜坐著,並不忙於批閱公文。

好像有些不對勁,居上喚了聲郎君,“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

淩溯這才轉過頭來,勉強笑了笑道:“我把那三個正字裱起來了,你看好不好。”

居上順著他的指引望過去,裱好自然掛到了牆上,上麵有模有樣題了跋,落款處還加蓋了太子的印章。

這算最新奇的字畫了,將來可以一代代流傳下去。但居上覺得少了點什麼,看了半日道:“怎麼隻有你的印,明明我也有份。”說罷讓女史上西院取她的大印來,斜川居士,頗有一代文豪的風采。

可不知為什麼,淩溯的興致不高,居上與他說話,他也有一搭沒一搭地,這就讓人不安了。

站在一旁偏頭打量他,居上說:“郎君昨晚沒回來,一定發生了什麼吧?你究竟住東宮還是住少陽院?少陽院離宣政殿不遠,難道有後宮娘子途徑那裡,被有心之人曲解了?”

她的想象力驚人,原本有些愁悶的淩溯,被她一頓胡謅說懵了,“娘子不是對大明宮很熟悉嗎,怎麼不知道少陽院與宣政殿之間還隔著門下省和侍製院?後宮娘子到不了少陽院,也沒人敢誣陷我與宮人有染,再說我昨日留宿東宮,並未住在少陽院。”

“那你愁眉苦臉做什麼?”居上問,“是政務不順,陛下責怪你了?”

淩溯默然,半晌歎了口氣,“在這京中任職,與當初馳騁疆場不一樣,以前隻需拚命,現在卻要勾心鬥角。越是戰功赫赫,越成為彆人拿捏的把柄,做得不好臣僚鄙薄,做得太好君父猜忌……”說著蹙眉悵惘,“我這太子,當得不容易。”

居上表示同情,不過也開解他:“以前存意當太子很容易,但大庸亡了,太子也就當不成了。”

他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盛世太子,應當忍辱負重?”

居上說可不是嘛,“你以為月俸一萬五千錢是好拿的?”

這就是有俸之人的覺悟,賺得越多,壓力越大。

淩溯怏怏不快,“可我昨晚應付賓客晤對,忙到戌正才結束,那時宮門關了,我想回行轅都出不來,你看我的臉,氣色是不是不佳?昨晚上睡得不好,今日散朝後又見了聖上,談貢賦、談度支、談國用祿秩……你今日怎麼沒有派人來宮門上問問,我到底辛不辛苦?”

居上呆了呆,敢情抱怨半日,是在琢磨這個?

“我也很忙啊。”她說,“我昨日把親蠶禮學完了,晚上睡不著,玩了半夜藏鉤,今日又趕回去打聽三娘議親的事,外麵風雪很大,腳趾頭還凍著了呢!郎君怎麼不來待賢坊接我?是不是打算紅顏未老恩先斷,辜負香衾事早朝?”

這反咬一口咬得很好,瞬間讓淩溯的算盤打了水漂,並且順利讓他產生了自我懷疑,開始反省自己這未婚夫,是不是當得很不稱職。

所以何加焉出的主意就是不靠譜,他給太子出謀劃策,說即便男子在外獨當一麵,也要懂得撒撒嬌,這叫會哭的孩子有奶喝,女郎自然心疼你。

說得太讓人向往了……

淩溯決定照做,處境不佳是事實,能夠應付,但不妨礙他訴苦。結果他醞釀了大半日,她的牢騷反而比他還多,他隻好放棄了,沉默著拉她坐下,脫了她的鞋,把她的腳抱進懷裡,板著臉問:“怎麼樣?暖和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