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 。(2 / 2)

風月狩 尤四姐 9458 字 3個月前

起先還拿不定主意,一旦下了決斷,心便放回肚子裡了。畢竟吃藥針灸都不見好,仿佛孩子的娘回來,就有了一線指望。

大家開始眼巴巴等著外麵的消息,就怕五嫂正忙於備嫁,或是有什麼事回茶陽了,那可真是空盼了一場。

這期間,和月又忽然驚厥,抽搐得讓人心疼。正一籌莫展之際,廊上傳來了腳步聲,隨侍的人被遠遠甩在了身後,鄭銀素跑得發髻散亂,風一般衝進了房內,抱起和月又哭又親,“乖乖,阿娘回來了,阿娘在你身邊,莫怕。你快好起來,快看看阿娘……阿娘新學了幾個小故事,正想講給我們和月聽呢,你應阿娘一聲……和月,和月,你千萬彆嚇唬阿娘啊,我的孩子!”

眾人在一旁看得鼻子發酸,和月的病來得沒有征兆,侍醫又說不清到底因何而起,楊夫人左思右想不放心,已經讓人給家主傳了話。銀素回來不多久,辛道昭便請了太醫令來,亦步亦趨地說:“實在勞煩肖令了,孩子尚小,說不出原委,我不知該去求誰,隻好請肖令撥冗醫治。”

太醫令道:“上輔言重了,卑職儘力而為。”

候在床前的人忙讓開一條通道,太醫令提袍登上腳踏,蹲踞下來為和月把脈,複又掀起眼皮看了看,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來,回身對辛道昭說:“上輔,我看孩子的脈象,並無顯見的症候,至多有些脾胃失養,血氣不足,並無外感之症。既如此,應當是內感所致,或飲食疲勞、或七情紊亂,這就要問一問身邊伺候的人了,可曾受驚,病前可現憂思之狀。”

這樣一說,所有人都明白了,小小的孩子雖然不會表達太多,但驟然離開母親,父親也不見了蹤影,在她心裡留下了沉重的烙印。

辛道昭複又拱拱手,“那請肖令開些藥,想辦法調理調理吧。這麼小的孩子,一直燒下去總不是辦法。”

太醫令道:“開藥不難,難的是如何安撫住孩子。我這裡先寫個定神靜氣的方子,照著吃上兩副,若不成,上輔再派人來知會我。”

辛道昭連連道好,親自引了太醫令到桌前開方。

太醫令經過居上麵前時,微頓了下步子,掖手行了一禮,笑道:“太子妃娘子也在?可要臣順便為娘子請脈?”

居上嚇了一跳,忙說不必了,“昨日剛診過脈,就不勞煩監令了,還是孩子的病症要緊,請監令開方子吧。”

太醫令複又拱了拱手,這才隨辛道昭上外間去了。

再回身看,鄭銀素淚流滿麵,抱著和月喃喃道:“是阿娘做錯了,阿娘不該扔下你的。和月,你快好起來吧,等你好了,阿娘再也不離開你了……”

大家心下都慘然,楊夫人見狀,對屋裡眾人道:“人太多,反倒驚擾了和月,既然她阿娘在,大家先出去吧,容她們母女獨處。”邊說邊比手,將李夫人也引了出去。

退到暖閣裡坐著,天上又下起雪來,下得稠密,有簌簌的碎玉之聲。

李夫人望著滿天的大雪歎息,“阿郎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算算時間,上路有兩個多月了吧,也該到家了。為了五郎這房的事,我心都要操碎了,如今和月又病了,孩子還這麼小,萬一有個閃失……”

楊夫人撫了撫她的肩,溫聲道:“不礙的,小孩子家,哪個幼年不會燒幾次。當初四郎病得兩頭晃蕩,我以為孩子留不住了,到後來說好便好了,你且放寬心吧。”

居安偏過頭問兩位阿姐:“先前五嫂說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吧?再過兩日就是她出閣的日子,不會因為和月,果真不嫁了吧?”

居上和居幽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不知應當怎麼回答,這種選擇在個人,五嫂本來就重情義,隻因為五兄傷人太深,才一去不回頭的。但若是因為和月,說不定真會就此不嫁了,畢竟她與孩子的感情很深,要她拋下孩子毅然去成婚,恐怕狠不下這心腸。

也就是那麼巧,正在大家暗暗揣測的時候,外麵忽然呈報進來,說二郎主已經入了春明門,正往待賢坊來。

大家霍地站起身,二叔已經年不曾回家了,北軍南攻的時候,所幸不曾牽累象州,他那裡倒沒有兵禍。新朝為穩固舊臣,還特意增了俸祿,這次回京麵聖,若是運氣好,或許能轉到京畿任職。

前院鬨哄哄準備迎接,居上姐妹個站在廊子上等候,不多時就見長輩們簇擁著一個身材魁偉,蓄著胡子的身影從外麵進來。大約因為長途跋涉的緣故,二叔比印象中清減了很多,原本威嚴的長相,見了家中孩子便笑了。姐妹個跑過去,連聲喚他,他還像小時候那樣待她們,逐個摸摸腦袋,欣慰地感慨:“哎呀,都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

隻是聽說和月病了,也來不及歇息,就趕到了小院裡。

銀素見了人,忙起身行禮,“父親回來了?”

辛道培點點頭,上前看孩子,見和月小臉燒得通紅,心裡老大的不舍,又不好發作,等退到外間才大聲嗬斥:“五郎那畜生呢?”

李夫人方把經過告訴他,他聽後大罵不止,“把個好好的家弄成這樣,他倒好,遊山玩水去了。這孽障,要是在家,我非打死他不可。還有那姓胡的小賤人,綁她去見胡定邦,我倒要責問此獠,究竟是怎麼管教的妹妹,爺娘一死,就沒了王法了?”

說起那胡四娘,其實日子也不好過,崔十本來就有嗜賭的毛病,想了許多借口從胡四娘那裡周轉錢財,料想用不了多久,胡家父母留下的那點家財就會被揮霍殆儘的。

一個女郎,與家中所有親人都斷絕了往來,要是再沒錢傍身,那處境可想而知。

李夫人道:“自家兒子不好,就彆遷怒他人了。眼下要緊的是和月,這孩子心思這麼重,可怎麼辦才好。”

話說到這裡,辛道培也是莫可奈何,五郎和離了,媳婦要改嫁,他這昨日公爹,又能站在什麼立場上說話呢。

這裡正傷嗟,見銀素走了進來,向辛道培夫婦肅了肅道:“我自己如何,已經不去想了,隻要和月好好的,我這輩子就守著和月吧。”

居上很心疼她,“阿嫂,你這樣,豈不有負人家嗎。”

鄭銀素掖著淚道:“我去向人家賠罪,就算我對不起他吧。”

上首的辛道培沉吟良久,半晌下了決斷,“人不能失信,既然五郎沒這造化,你該改嫁便改嫁。孩子離不開你,唐家若是願意接受,你把孩子帶過去養著,等她大些了再送回來。辛家畢竟有這樣的家業在,將來孩子議婚錯不了,總之……先以和月為重,彆讓她小小年紀,受了委屈。”

眾人大感意外,鄭銀素起先也呆怔了片刻,待回過神來,撲通一聲便跪下了,伏在地上痛哭失聲,“父親……多謝父親……”

子嗣一事,家家都很看重,尤其辛家這樣的大族,等閒不會讓骨血旁落。所以辛道培作這樣的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和一條小命比起來,那些世俗的東西都是題外話,都不重要。

居上真有些佩服他了,趕緊奉承:“阿叔真好!”

辛道培聞言苦笑,“阿叔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原本就是你阿兄做錯了,何必拖累彆人。讓你阿嫂重新得個好姻緣,那畜生不配,就讓他孤寡一輩子吧。”

所以這種大事,還需家主回來才能定奪。李夫人這時也鬆了口氣,為這事牽腸掛肚那麼久,現在乾脆有了決斷,大人孩子兩下裡都得宜了。

也可能真是母子連心吧,銀素來後,和月漸漸好一些了,及到申時前後也能起身喝點水了,清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抱住母親問:“阿娘,你不走了吧?”

銀素笑著摟緊她,“阿娘不與和月分開了,阿翁回來了,答應讓和月跟阿娘走。”

後來初十那日,銀素與唐義節如期成婚了,婚儀上就有和月小小的身影。

二叔與二嬸隨了好大一份禮,二嬸說:“權當我們替五郎賠了不是。還有和月,以後在唐家吃住,總不好讓人替咱們養孩子。”

唐義節呢,對和月很好,回門那日抱著和月,個人倒像一家人。這場鬨劇前後折騰了一年光景,就這樣收場了,五嫂算是幸運的,嫁了苦等她多年的郎子,今後應該會過得很好吧。

反觀五兄,不知現在飄零在哪裡,又有怎樣的人生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