屢次接觸,那時也偶有念頭,這老人雖看著古怪,但興許是好人。霍琳琅印證“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的風骨不過是沽名釣譽自善其身,經年累月修習出來的姿態罷了!這種人最可恨!
陳年積怨湧上心頭,當霍琳琅的眼對上花兒的,帶著偽善的慈藹。梨子想起舊事,很是害怕,躲向花兒身後,雙手死死捏著她的衣擺。花兒牢牢擋在她身前,並不回避霍琳琅的目光。
侍衛搬來一把椅子,花兒這才看到,霍言山走在人後,像是有心事,皺眉沉思,無言站在霍琳琅身邊。所有人大氣不敢出,垂首看著腳尖,生怕哪一眼不對,便惹火上身了。
霍琳琅抬手放下,就有腳鐐聲由遠及近,打破沉寂的夜。眾人終於抬起頭,不過是想知道這城裡被砍頭的第一人究竟是誰。
花兒也順著眾人目光看去,看到一個低著頭披頭散發的人。她看不清來人,但從身形分辨出來那不是懈鷹。那懈鷹呢?花兒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終於在一個極隱蔽的地方,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二人隻是短暫對視,而後迅速分開。
花兒身後的梨子卻驚恐地啊了一聲,而後愈發捏緊了花兒的衣裳,身體抖了起來。花兒回頭問她:“怎了?”
“是他。”
“誰?”
她回頭看梨子,小丫頭緊咬著嘴唇,大滴眼淚落下來,花兒懂了,是那個說早晚要帶她逃出這座城的人。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梨子神情木訥,不停地叨念:“怎麼會呢?”
怎麼就不會呢?花兒想。這裡人人自危,人人都想活命,有人以他挖暗道為由出賣他,以換取什麼好處,這也並不意外。梨子已然站不住了,花兒扶她坐在一邊的石墩上,蹲下身去問她:“要不要回去?”
梨子搖頭,死死盯著那斷頭台。
大刀舉起來的時候,花兒想喊一句“刀下留人”,以幫梨子留住一個念想,卻有人突然橫在她前麵。那人足高出她半身,大手捏住了她的脖子。花兒迅速踢出一腳,卻踢到一個空空如也的□□。
她聽到人群發出抽泣聲,緊接著血腥氣彌散,梨子頭一栽,倒在了她腳邊。眨眼之間,殺戮結束了,那巨人從她麵前閃開,給她讓出視線。霍琳琅正玩味地看著她,那神情仿佛在說:“你以為這還是你的地盤嗎?你又是誰?”
花兒不看他,隻是看著那高台。巨佛下本應有的慈悲,被血腥味湮沒了。江南煙雨中矗立多少寺廟,眾人於佛前燃了多少柱香,還有多少心願祈求圓滿,在此刻都成了笑話。
可悲!可悲!
霍言山站起身來,回身看著自己的兒子。當他聽說霍言山把花兒帶進這座城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兒子廢了。他年歲漸長,卻做下這等衝動事,令他很是失望。但念在他夫人娘家的百萬兵權,霍琳琅並未發作。他原本要去追白棲嶺,卻還是抽身再來一趟,想看看自己這個兒子對那女子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多年以前,他從北地歸來,對霍琳琅說:此行事敗,又差點殞命,是兒子不好。兒子不該輕信女子。
霍言山何時輕信過女子?話雖講半句,但霍琳琅什麼都懂了。他暗暗派人去查,得知了在那燕琢城裡曾有那樣一個賤民,曾救過他一命。
京城得見,霍琳琅見白棲嶺對她十分不同,也因此對她有了側目。女子顯然不是幾年前的模樣,麵目豐盈神情英朗,灼灼其華。霍琳琅想:兒子念過這樣一個,倒也說得過去。
他有心拉攏她,試探幾次均未果,知曉這是一個認死理的,也就不再打她的主意。在霍琳琅心中,可用之人留著,一旦威脅到他,無論誰,都可殺。
他對花兒動了殺心,卻數度陰差陽錯。今日她在這空城裡,一時之間倒也不會鬨出什麼動靜了。霍琳琅決定賣自己兒子那百萬兵權一個麵子。
他並未訓斥霍言山,甚至拍拍他肩膀,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