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柏舟聞聲一望,首先看見的是一身顏色駁雜的皮裘。
那身皮裘像是用各種動物皮毛拚接而成,鞣製的手法應當也很一般,有不少毛結成一團硬邦邦的貼在了皮上。
油膩膩的頭發搭配上亂糟糟的皮裘,顯得他整個人都烏糟糟的。
他嘴裡喊著“恒哥”,一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律恒身上的外套,臉上是毫不掩飾地貪婪。
“恒哥這幾天去哪裡發財了?”他說,“見者有份啊。”
律恒低笑了一聲,那人立刻訕訕一笑,連忙道:“開個玩笑,恒哥彆放在心上。”
他念念不舍地將視線從那身乾淨的衝鋒衣上拔丨出來,又將注意力放在了聞柏舟身上:“小哥沒見過啊,新人?剛畢業跟著恒哥出來長見識呢?”
聞柏舟沒有說話。
他自顧自湊近兩步,一靠近,聞柏舟就聞到了一股臭味。
這個味道和整個大廳裡的味道非常相似,有些像夏日烈陽下裝滿了廚餘垃圾的垃圾桶。
聞柏舟側頭看向他,他立刻壓低聲音張開了手:“我給你這個數的抗輻射藥,你告訴我那衣服哪兒得來的。”
“老四。”律恒不冷不熱地喊他,“看來你這裡的抗輻射藥,不怎麼缺啊。”
“哪裡的話啊恒哥,我這也是從牙縫裡省下來的藥。”老四趕緊拋棄了聞柏舟,快走兩步走到律恒身前半步的距離,數著指頭給他念,
“您看我這補給點的人,都等著1號地堡的藥過日子。每個月來一批藥,每次三十瓶,一瓶也就隻夠一百個人完完整整的吃一天,再來十倍的量也不夠啊。”
聞柏舟聽著他的話,看向那些排隊的人。
他們大多數衣衫襤褸。為了保暖,身上套了許多層衣服。可就算如此也不怎麼暖和。許多人在不停的嗬手跺腳,站在人群裡都止不住的發抖。
可領到藥了,卻沒有第一時間吃。而是快步離開了隊伍走向了廳裡其他地方。
聞柏舟的眼神追了過去,老四見狀立刻道:“小哥你看,他們領藥幾乎不會吃。藥不夠,很多人會讓給孩子。”
他原本想靠著賣慘,從這個一看就生嫩的小哥手裡多弄點抗輻射藥。可剛說一句,又覺得沒什麼意思。隻能擺擺手:“不說了。”
聞柏舟保持著沉默,隻緊緊跟在律恒身後。
他一邊聽著老四給律恒介紹這個月補給點的情況,一邊觀察著貼牆抱團的人們。
大都數都是認識的人在一起,貼成一團互相取暖,不少人麵前都擺了一塊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布料,上麵放著一些東西。
有小塊的皮子,用過一半的打火機,有些癟的罐裝酒精燈。還有零星的土豆和蘑菇。
感受到聞柏舟的視線,看攤的人立刻道:“先生有需要的嗎?隻需要一粒抗輻射藥,或者一粒止疼藥,你就能選一個!我們比補給點便宜!”
他們下來的時候,把包都留在車上,可他的戰術背心裡,還隨身帶著好幾瓶抗輻射藥。
聞柏舟心情格外沉重,他忍不住摸了摸戰術背心。
隻這一個微小的動作,不僅看攤的人發現了,就連周圍的人似乎全都發現了。
他們幽幽地看了過來,表情麻木眼神卻異常明亮。
聞柏舟背脊一僵,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這一步似乎按下了激活鍵,場麵立刻亂來起來:“先生!看看我們的!我們比他還便宜!”
“先生你看看我的孩子吧,她那麼小,她很需要……”
“先生你先問我的!”
眼前那人直接伸了手想要去抓聞柏舟的戰術背心。
聞柏舟慌得又退了一步。然後他迎上律恒的視線,連忙一步跨到律恒的背後,低聲問他:
“我是不是做錯了。”
律恒錯開半步擋住了他,沉聲問:“補給點的三級抗輻射藥劑沒有按時下發嗎?”
人們對上他,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重新縮回了牆角,低頭耷腦不再發出聲音。
律恒看著伸手的那個人,並不出言催促。
沒一會兒,那人就自己張口了:“發了的。可這……不夠啊……”
“沒有哪個地方是夠的。”律恒說,“1號地堡負責生產抗輻射藥劑,但隻有地麵工作的人才能得到配給。地堡放在補給點的數量,比例遠高於地堡內部。”
那人似乎不服氣,小聲說:“可地堡裡又沒有輻射……”
律恒平靜地問:“為什麼不去地堡?”
那人低著頭,不再吭聲。
他也想帶人去地堡。可沿線的小型地堡已經滿員了。大型地堡要麼在周邊的山裡,要麼在市中心的大型實驗園,那麼遠又那麼危險,他怎麼去?
還不如就在補給點裡,每天都有藥發,每周也有土豆,附近還有地堡的地麵人員清理危險動物,甚至還能換點菌種種點蘑菇。
反正在補給點裡,怎麼著也不會讓他死了。
律恒不再等他的答案,他回頭拍了拍聞柏舟的手臂,輕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