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鳴之聲在耳邊響起,真實的泥土腥味將虛幻驅散。
孟如寄睜開眼之前便感受到了屬於人的溫熱。在睜開眼後,果不其然,看到了的是近在咫尺的牧隨,他的身體還保持著進入環境前,抱著她的模樣。那隻受傷的手被她包紮過,現在也被她壓在他胸前。
“咳……”
孟如寄咳了一聲,退開一點,這才驚醒了尚有些迷迷糊糊的牧隨。
初醒的迷蒙很快從他臉上褪去,他立刻放開了孟如寄,他靠著牆,直接站了起來。
還在夜裡,孟如寄借著月光看見了牧隨稍顯蒼白的臉色。
“你……沒事吧?”孟如寄問出口,沒等牧隨回答,旁邊傳來一聲悶哼,是葉川憑空跌出,像變了個術法一樣,落在他們旁邊。
孟如寄嚇了一跳,牧隨也掃了那方的葉川一眼。
葉川咳了兩聲,回答:“我沒事。”
孟如寄:“……”
她撇了撇嘴:“沒事就行……”
牧隨在暗處翻了個白眼,不置一言。
多了一個人,坑底一時有些擁擠起來,因為……地上還有一隻昏迷不醒的大白兔,帶著一身毛茸茸,在地上無意識的抽搐身體。
三人各靠一邊站了起來,呈三角狀,將一隻兔子圍在中間。
在安靜又尷尬的氛圍裡,坑上方泥土掉下的聲音都顯得有些吵鬨了。
“所以……”
孟如寄率先打破沉默,問葉川,“你其實是有個人形的。”
“自是有的,先前身有戾氣,被它全然控製了心緒,所以才化成了戾氣的形態。”葉川站直身子,禮貌的回答了孟如寄的話,還拱手行了個禮,是他們那醫仙門派的禮節,“生……抱歉……孟姑娘。這些年,得罪了。”
孟如寄擺了擺手:“這些年沒怎麼得罪,就剛才算是得罪了。”
葉川神色一僵,悔恨更重,一時竟愧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孟如寄與牧隨你來我往拉扯慣了,沒想到恢複正常的葉川竟是這般經不起埋汰,她瞧著他羞愧漲紅的臉,一時也有點接不上話。
倒是一旁的牧隨冷著臉,聲色帶著幾分沙啞的問道:“戾氣是怎麼回事?作為仙人,你不該有。”
葉川又更加羞愧的望向牧隨:“牧兄,抱歉……”
“答話。”
孟如寄難得見他如此發號施令的模樣,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戾氣……在仙人身上,其實並不奇怪。”葉川歎了口氣,“許是你們來無留之地來得早,並不知曉如今人間的情況了。孟姑娘自我封印後,這八百年裡,人間戾氣漸多,這幾年來,尤其如此,我本已入執,在人間的時候,早就被戾氣纏身了。”
牧隨聞言,眉目微垂,不知在思索什麼。
孟如寄則皺了皺眉:“這戾氣,不是神明之物嗎,神明已絕於人世,為何還會有戾氣橫生?”
牧隨瞥了孟如寄一眼。
葉川搖頭答道:
“我都不知我是何時被戾氣纏身的,我一直過得混沌,直至今日,方才解脫。”
也就是說,他也不知道戾氣哪來的。
孟如寄歎了口氣,複而問道:“那你還記得,將我與牧隨劈到無留之地來後,你又是怎麼來無留之地的嗎,之後又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會附身在這兔子身上?”
“我……被衡虛山的五位護法,誅殺了。”
聽到這話,孟如寄立即上前一步:“我的護法,他們還在!?”言語中,欣喜難抑,“他們怎麼樣?”
葉川苦笑:“他們……算好吧……合力殺我時,看著都很好,用的陣與術很是精妙。”
孟如寄嘴角微翹:“有些對不住你,但我教的孩子,自然都不差。”
“數年時間,我執著於你,還怨恨師門將我逐出,我認為上天待我不公,卻全然未曾意識到,是我自己,道心不穩……我被他們誅殺時,已全然失了神誌,當殺的。”葉川望著孟如寄,“你教的孩子,都是最好的。”
這一話,乍一聽,有點歧義。
特彆是結合葉川的“背景”。
孟如寄幾乎是下意識的瞥了旁邊的牧隨一眼。
牧隨卻沒將目光放在兩人身上,他盯著地上抽搐的兔子,蹲下了身。
孟如寄收回目光,感慨:“要是能快些回人間就好了,真想見到他們。”
“他們這些年來,一直在對抗著被戾氣影響的仙人。應當是很不容易。”
孟如寄聞言,有些心疼起來。縱使那幾個孩子已經長大,但在她的回憶裡,他們還是小時候被她撿到的那一個個小孤兒的模樣,可憐又無助,與她小時候,那麼相似……
“他們還在守著衡虛山……”
“他們還守著。”
孟如寄有些神傷。
葉川見狀,想要安慰,卻不想一直安安靜靜的牧隨忽然開口:“戾氣在人間越多,情況隻會越發失控,他們守不了多久。”
一句話,讓深坑裡麵的氣氛降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