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雪青還沒弄清楚, 薛寧到底為何避著自己，很快，又是一次征伐戰。
大雪後的太陽, 是一個冰冷的光球, 沒有任何溫度。
“今天是向西征伐吧？”
“好累，想睡覺……”
臨出發的隊伍裡，修士們聊著話。
屈瑾給自己戴護腕，即使多次在心裡, 告知自己不要看, 但眼角餘光, 還是不聽話地溜往萬雪青身上。
她披著天青色披風, 柔軟的白狐絨毛, 蹭著她的臉頰，在涼日與冰雪裡, 膚白雪白, 若冰雕般晶瑩。
薛寧就站在她旁側。
小姑娘用腳尖踢雪，有些彆扭：“元華哥哥，外出要小心。”
萬雪青秉持話少的原則，即使看出薛寧有事，隻要薛寧不說, 她就沒法問明白。
她乾脆不想了，攤開手心。
薛寧抬起眼，卻看萬雪青手裡, 是一個圓圓的冰球，冰球十分乾淨漂亮，裡麵凝著一朵冰花，在陽光照射下, 閃閃發光。
薛寧小心翼翼接過冰球：“這是給我的嗎？”
萬雪青點頭。
她想送點什麼，緩和二人的關係，可惜淩城物資稀缺，她隻能自己做冰球。
還好很漂亮。
她很喜歡這種閃亮的東西，總是叫她難以移開視線，薛寧應也會喜歡。
果然，薛寧難得一笑：“謝謝！”
萬雪青眉頭一鬆。
領隊呼喚眾人：“天鷹準備就緒，可以走了！”
萬雪青登上天鷹，一旁，傳來男子輕輕一哼，似是十分不屑。
她轉過頭，屈瑾也扭頭，他麵色冷毅，懶得搭理她的模樣。
萬雪青：“？”乾嘛，吃錯藥了？
不多時，天鷹騰空，朝西邊去，萬雪青背對窗戶，盤腿打坐，突然，天鷹內部，傳來響亮的“哢嚓”一聲。
聲音太過異常，修士們皆是一驚。
淩城最老資曆的修士，也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隻追問領隊：“怎麼回事？”
領隊：“大家彆慌，天鷹好像出了點問題……”
萬雪青扶著身後的柱子，站起來。
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下一瞬，整架天鷹，竟然從正中間，皸裂成兩段！
天鷹這時候還沒走遠，薛寧等人在地上，眼睜睜盯著天鷹轟然炸開，留守淩城的修士，忙禦劍上天救人。
若天鷹隻是裂開墜落，倒也無妨，修士們總能自保。
可天鷹炸了。
這大家夥，一旦爆炸，極其容易形成恐怖的靈力流，就算是混境修士，也可能被卷進去，輕則受傷，重則斷筋壞骨，影響修途。
萬雪青腳下失重，距地上如此高，她雙腿克製不住發軟。
她怕高。
勉力專注自身，她踩著碎裂的上品雲木，努力靠近地麵，身後卻傳來一股可怖的吸力。
靈力流出現了！
這時，屈瑾禦劍而過，他呼吸沉沉，一雙黑眸銳利如鷹隼，猛地拽住她的後衣領，一手護著她，另一手一抬，壓製住靈力流。
有兩個修士本被卷入靈力流，還好屈瑾稍加壓製，他們立刻得救。
眾人立時遠離靈力流。
屈瑾帶著萬雪青，回落到地麵，放下她時，順手撫平萬雪青被他拽皺的後衣襟。
萬雪青：“謝了。”
屈瑾：“哦，送我個冰球就行。”
萬雪青：“……”
很快，屈瑾也沒心思玩笑了，他與萬雪青，幾乎同時抬眼，看向不遠處。
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這時，眾人陸陸續續抬頭，遠處，有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影，它離淩城還有一段距離，散發的威勢，足夠駭人。
有人惶然，問：“那是什麼？”
屈瑾：“西陽城外的大妖怪。”
淩城城主也發覺了：“不好，真的是妖王！”
妖王是這隻妖魔的代稱。
不久前，萬雪青和屈瑾還隔著乾武，和它打過“招呼”。
從西陽城開拓開始，妖王就被人肉氣息吸引，它年歲實在太大，力量實在太強，西陽城的乾武也是為了防它。
它很貪婪，想吃最多的人，從不被西陽城以外的小城吸引，這也是淩城敢再往北延伸的緣故。
可誰也沒有料到，它會放棄西陽城，來到淩城。
“聯絡西陽城，請求支援！”
“不行，傳音玉牌被妖王乾擾，全壞了！”
“完了，大家都得死！”
淩城也有結界，卻比不得西陽城的乾武。
剩下的八架天鷹，夠載他們幾百人，逃到西陽城。
可惜，修士的法器，沒有足夠防備情況下，被更高級的妖魔乾擾，會無法發動，屠山可以乾擾天鷹，妖王更是。
既如此，隻能和上次對屠山一樣，將修士兵分幾路，一路維護天鷹，一路撐結界保護天鷹，還有一路，和妖王直麵。
直到天鷹修好，一起逃走，即使機會渺茫。
迅速分配好任務，萬雪青和屈瑾，修為低，不足以維護天鷹，還是第三路。
好歹有成功逃離屠山的經曆，眾人心下漸定。
薛寧從未遇到這麼恐怖的事，她渾身顫抖，萬雪青抽出時間，把她帶到正在維修的天鷹內部。
她難得凝重：“阿寧，保護好自己。”
薛寧一愣，萬雪青已離開相對安全的天鷹。
她想喊，不要去。萬雪青也不過天境五層，還有更多混境，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可是，她已到屈瑾身邊，二人身影透著決絕。
薛寧喉頭哽了哽。
她抹掉眼淚，趕緊找個地方，架起丹爐，凝靈力煉藥。
等一會兒，一定會有很多人受傷，或者應該說，死亡。
淩城整備隊形與資源的時候，妖王速度極快，已近在咫尺，它所過之處，光線被它吞沒，恐怖如斯。
萬雪青和屈瑾和其餘三百修士，兩兩組隊，散落在淩城各處。
忽的，屈瑾認真看了眼身邊的萬雪青，他握著本命劍，說：“萬元華。”
萬雪青：“怎麼？”
屈瑾：“這次要是能活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他下定決心。
忽的，萬雪青聲若蚊蚋，幾乎不可聞：“我也是。”
要不是看到她嘴唇動了，屈瑾都以為，是自己幻聽。
而妖王觸上淩城結界，能抵擋眾多妖魔的結界，眨眼化成齏粉！
戰鬥一開始，眾人和它周旋，它身上，浮出一團團濃稠黑霧，能於空中自由活動，它們很強，好幾個混境就被黑霧吞噬，當場喪命。
有人心生退意，想禦劍逃跑，一離開修士圈子，反而更快被黑霧鎖定吃掉。
既如此，隻有戰鬥到底。
萬雪青和屈瑾仔細觀察黑霧動向，二人合作，二人各自吸引五六道黑霧，繞一個大圈，麵對麵相向而來。
屈瑾：“躲！”
萬雪青以為，他想吸引黑霧自相殘殺，她爆發全部力量，抱頭往旁邊一滾。
屈瑾：“……”
他是想叫她躲到自己身後的。
不過，萬雪青的思路也不錯，屈瑾學著她往旁邊避讓，那些霧氣糾纏在一起，相互碰撞，發出“嘶嘶”詭異聲音。
它們似乎也知疼，還有點找不到方向。
這辦法不錯，其餘修士紛紛效仿，故意引導黑霧自相殘殺，妖王強是強，但反應比屠山慢多了，這是他們逃生的唯一關鍵。
眾人且戰且躲，黑霧十分靈活，有的在半空追逐修士，有的在地上蔓延，腐蝕淩城，陸陸續續地吃著混境。
而每少一個混境，修士方就更弱勢。
這時，第一架天鷹終於修好了。
“最靠近天鷹的人先走！”城主抹掉唇邊的血，吩咐。
一架天鷹能搭乘人數有限，許多修士爭搶著衝過去，屈瑾也是，但與其他人不同，他手裡還拽著一個萬雪青。
萬雪青用力掙紮：“你放開我！”
屈瑾不聽。
控製天鷹的修士喊：“彆擠了，隻能再上一人！”
不等萬雪青反應，屈瑾手上一個用力，猛地將她塞到天鷹上，人也滿了，天鷹合上防護結界。
屈瑾後退幾步。
萬雪青在天鷹的窗邊望向他。
她不懂，他是傻子嗎，最後一個人的機會，為什麼要把她扔上來，明明他自己可以上來的！
殊不知屈瑾也覺得她傻。
方才的戰鬥裡，她不可避免受傷，頰邊有一道血痕，目光呆滯，傻乎乎的可愛。
他一笑。她安全離開，他就放下心了。
沒能上天鷹的修士雖氣餒，但現在隻有等第二輛天鷹。
屈瑾落在屋頂，他盯著妖王，奇怪的是，剛剛瘋狂捕捉修士的妖王，這時候，反而停止侵襲，安靜了。
誰人都知道，這種安靜，是暴風雨的前夕，令人更為提心吊膽。
突然，妖王分出一股強大的黑霧，跨過眾多修士，直指半空遠處的天鷹！
眾人嘩然，屈瑾更是瞳孔一縮。
天鷹外部，撐起平時不會用的特殊結界，它是一次性的，但比淩城結界要強大，以保證天鷹免受妖魔乾擾運行。
然而，在接觸黑霧後，結界也出現裂痕，阻礙了天鷹飛行。
越來越多的黑霧凝聚在一起，呈包裹之勢，它要吞下一整架天鷹！
屈瑾眼瞳猛地一縮。
他剛以為萬雪青安全了，它怎麼敢！
它額角浮現青筋，周身修為，驟然從天境爆發到混境，又提到元境，最後直逼更高的修為，妄境！
周圍修士本是驚駭於天鷹的遭遇，卻被強大的靈力波動吸引，隻看屈瑾衣服獵獵作響，鬢邊掉落的發絲飛舞。
他口中血液，淅淅瀝瀝地流著，手指畫了個圈，結印。
啟世訣第十訣，屈瑾默念，萬世同歸。
刹那，黑霧消失殆儘。
妖王對天鷹勢在必得，分出它不少力量，隻是，在它沒留神間，自己不僅沒能吃掉那美味的食物，分出去的力量還全化虛無，灰飛煙滅！
妖王受創，發出尖嘯的悲鳴，不少修士都吐了血。
但屈瑾最為嚴重。
強行將啟世訣，發揮到第十訣，耗儘他所有力氣，這聲音更是讓他筋脈寸斷，如斷線的風箏，直直往下墜。
妖王憤怒，一條細瘦的黑霧，卷住屈瑾，往黑暗裡拉。
屈瑾渾身沒有力氣，連手都抬不起來。
他合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