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沒有機會，說給她聽。
如果收到冰球的是他，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吧……
下一瞬，屈瑾的另一隻手，猛地被一隻手被拽住。
他睜開眼睛，萬雪青正抓著他的手。
她衣裳臟了，鬢發生亂，臉上那道血痕有些凝固，卻徒手拽住那條黑霧，瞬間，一隻手被侵蝕得可見白骨。
她好似一點都不疼，幾乎麵色不改，用力捏斷黑霧。
黑霧的魔氣，透過傷口侵蝕她體內，魔氣霸道，正常道修，都該瞬間走火入魔，但萬雪青身上，什麼也沒發生。
自然，也沒人發現這點異常。
妖王又發出一聲尖嘯，攻擊砸落之前，萬雪青扛起屈瑾，躲開攻擊。
被屈瑾重創後，妖王不似最開始那樣無敵，其餘修士紛紛上陣，吸引走它的注意，萬雪青趁機往屈瑾嘴裡塞丹丸。
她心中緊張得要死，卻發現，他在笑。
要不是場合不對，她早就一巴掌拍死他了，這種時候，哭都來不及呢，笑什麼笑！
屈瑾一邊吐血，一邊嚼丹丸，眼裡卻煥出求生的意誌。
無人知道他有多高興。
他的執線人，來找他了。
這時，天際突然出現二十架天鷹，鷹身上，鐫刻著西陽城王氏的標誌。
是西陽城的支援！
原來，早在妖王離去時，王墨就發覺不對，往年妖王都是呆滿一百年才走的，今年才八十多年。
他們聯係不上淩城，知道不妙，立即組織救援。
隻是可惜，他們速度趕不上妖王的速度，等他們到來，淩城本來三四百的修士，隻剩下一百來人。
西陽城修士各個修為都比淩城的高，加之妖王受了重創，他們展開的結界，竟能一時絆住妖王。
所有人上了西陽城的天鷹，西陽城修士殿後。
直到遠離妖王，萬雪青還猶如做夢。
屈瑾再沉不住，昏迷過去，被人抬起來，送到元境醫修那，醫修大驚：“這都還活著！”
他立時著人準備靈石供給，啟動最強大的複元陣。
從頭到尾，萬雪青一直跟在屈瑾身邊。
那醫修看了眼萬雪青：“你也受了重傷，怎麼不去找醫修……”
他一看，屈瑾即使毫無意識，也死死抓著萬雪青的袖子，指節用力到發白，就怕她一個不慎，會消失不見般。
醫修二話不說，割開萬雪青的袖子，催她：“你也快去治療吧。”
萬雪青：“唔。”
她又看了眼被抬進複元陣的屈瑾。
不知為何，她的袖子，少了那屈瑾的那股力道，總覺得有點……悵然若失。
能與他並肩作戰，似乎挺好的。
萬雪青手上纏著白布，服下丹藥，她靠在天鷹的角落裡，有些昏昏欲睡。
薛寧和後方幾個醫修丹修，這場單方麵的屠戮裡，僥幸沒有受傷，不過，她也耗費靈力煉丹藥，臉色有些蒼白。
她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找到萬雪青。
萬雪青後來不顧一切，回去救屈瑾，因戰場混亂死傷過多，幾乎沒人留意到這點，除了薛寧。
瞬間，薛寧眼淚盈眶。
經曆過生死，方知她心底裡，其實不願和萬雪青分道揚鑣，不然，早在發現她是女孩，自己就該鬨了。
終究是不一樣的。
反正，她在薛家是棋子，不是嫁給萬家，也會是王家黃家柳家杜家，也還是要和臭男人在一起。
既如此，不如選萬雪青。
她便是姐姐，也不會不比男人可靠。
她站在萬雪青對麵落淚，不一會兒，萬雪青就察覺到了，她抬起眼睛，隻看薛寧哭成淚人，正要開口，薛寧撲進她懷裡。
複元陣中，屈瑾剛一恢複意識，就爬了起來。
醫修震驚：“你還是人嗎？快躺下啊！”
屈瑾什麼也沒聽到。
他抓起旁邊一把靈石，在手心吸收著靈力，以此支撐自己的行動，饒是如此，他傷得太重，也得扶著牆壁。
他腦中隻有一個人。
這場劫後餘生，讓他更清楚，哪有什麼相守相望的等待，他要的，是明明白白的感情。
他不想有任何遺憾。
他抬起眼睛。
在匆忙的人群之中，角落裡，少女撲在萬雪青懷裡哭泣。
萬雪青有些無措，半晌，她抬起手，輕撫少女後背。
路過的修士，偶然瞥見這一幕，都會由衷感歎，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修真界的死彆，總比生離要多，苦難催生新的感情。
但是，他好像晚來一步。
屈瑾想開口，卻終究脫力，“砰”的一聲，他再度暈了過去，摔倒在地。
萬雪青聽到這聲望過去，幾個醫修扶起血人兒屈瑾，他臉色實在慘白，讓她很是心驚，剛想過去看看，突然，薛寧拉住她半截袖子。
萬雪青安撫她：“我去去就來。”
薛寧動了動唇。
萬雪青已走向屈瑾，她在詢問醫修屈瑾的情況，目露擔憂。
那一瞬，薛寧似乎懂得了什麼。
或許，文景宜說的沒錯，他們之間有種羈絆，是她無法乾涉的。
她撇過頭，盯著地板，心裡突的酸脹。
...
回到西陽城。
薛寧和文景宜幾人抱頭大哭，其餘同屆弟子，看著萬雪青和屈瑾，也是又哭又笑又跳。
這回，萬雪青和屈瑾又立功了。
若說前麵，他們對上屠山，發現屠山是魔修馴養的，是小功，那從妖王手裡，協助淩城百名修士撤退，則是大功。
整個雲鶴書院，從未出現這樣優秀的在讀弟子，何況一下兩個。
王墨寫了封信，大力褒獎屈瑾和萬雪青在兩場重大戰役裡的英勇。
順帶，提及重新判定屈瑾修為。
屈瑾已達混境七層，差一層就可以元境，而在危急時刻，他可以靠啟世訣，提到最高的妄境，此事自也瞞不住。
啟世訣，就是隨著屈家被滅族，失蹤的內功心法。
功法雖失蹤，但屈瑾鐫刻在腦海，十二歲的屈瑾已練到第二訣，如今，能正常發揮到第七訣。
強行使用第十訣，便是逆天。
自然，結局是屈瑾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
房中，幾個從淩城過來的混境，道：“沒事的小屈啊，你還年輕，還有機會。”
“是啊，雖然你的心上人，有了未契約道侶，但一切來得及，都險些經曆死彆了，就不要猶豫了。”
屈瑾：“……滾。”
混境們還想說什麼，他拿起床頭供著的靈石，砸到一個混境，眾人隻好嬉笑著離開他的房間。
屈瑾冷笑了聲，他是沒再打算猶豫，但他們說的，和他要的根本不是同個人！
這事還真不好解釋。
再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他錯失了剛醒來的那股勇猛。
總覺得，還要再籌劃籌劃。
隻是這次，自己不會再退卻。
屈瑾一邊思考著，躺得有點久，他正想起來，突然，外頭傳來敲門聲，並萬雪青的聲音：“醒著麼？”
他毫不猶豫倒在床上：“咳咳咳。”
萬雪青聽到咳嗽聲，推門而入，她手上拿著一盒丹丸，見屈瑾還是虛弱，不由皺眉：“還是難受？”
屈瑾有氣無力：“咳咳，嗯。”
他指著床頭的水，萬雪青遞給他。
他借著捧杯喝水，掩去唇角笑意。
接著，萬雪青說：“你要是實在不舒服，那我和阿寧她們，就先回書院了，書院讓我們九人先回去。”
屈瑾一愣。
讓她和薛寧獨處？這可不行。他立刻坐正，臉不白，氣喘也好了：“我沒事了，可以回去。”
萬雪青：“……”
不幾日，萬雪青、屈瑾、薛寧和文景宜等九人，乘坐天舟，回到雲鶴書院。
萬雪青先回一趟度淵澤的萬家。
她還沒去找秦姬，父親萬鈞先讓她去找他。
這六、七年來，她和萬鈞見麵的次數，十個手指頭數得過來，但她很尊敬他。
萬雪青剛到祠堂，就看萬鈞在點香，萬鈞年過兩百，混境修為，瞧著不過三十歲，唇上留了一撇胡子。
萬雪青行禮：“父親。”
萬鈞道：“起來吧，華兒，今日是你雙生姐姐的忌日，你來給她上炷香。”
萬雪青忽的掐著手心。
父親記得“她”。
她克製指尖顫抖，保持板板正正，對祠堂的牌位，插.上一炷香。
萬鈞又說：“你在淩城的表現絕佳，博得族老們的青眼，不出意外，你當是下一任萬家家主，承天訣該由你繼承。”
“你要再接再厲，莫要因此驕傲自負。”
如慈父般的敦敦教誨。
萬雪青躬身拱手，掩飾激動，認真地回：“是，父親。”
去忘憂樓的路上，她足底在飄，一想到，承天訣即將到手，她或許可以做回“萬雪青”，她難免得意。
到忘憂樓，萬雪青有些情怯。
許久不見母親，她以前就怕做得不夠好，母親會不開心，但這次，得了父親的承諾，母親應該會開心的吧？
她懷揣著希望，登上忘憂樓，便看秦姬正在畫符咒，萬雪青行禮：“母親。”
與預料的不同，秦姬厲聲：“跪下。”
萬雪青不解，秦姬銳利的目光掃射而來，讓她雙腿一軟，立刻跪下。
秦姬：“為什麼沒有按我所說用符咒？”
萬雪青微微鬆口氣，低聲說：“母親，符咒有問題。”
秦姬：“誰告訴你有問題的。”
萬雪青閉上嘴。
秦姬：“說！”
萬雪青：“……屈瑾。”
秦姬哈哈笑了：“好啊，一個屈家的小子說的話，比我說的還有用？”
她刻意給萬雪青破陣滅生符，到時候，大妖魔毀掉西陽城，反正它們殺不死萬雪青，萬雪青隻要活下來，就可以立功。
不曾想，竟被一個屈瑾識破，還被他阻撓！
萬雪青剛想說不是的，她隻是怕很多人會死，秦姬又冷聲說：“你不聽我的話了，我不需要不聽話的孩子。”
萬雪青緊張，膝行幾步：“母親……”
秦姬冷笑：“你若還想認我做母親，我隻交代你一件事。”
萬雪青看著她。
秦姬下令：“那個屈瑾，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