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秦·變法 變法與阻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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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嬴渠梁的記憶裡, 長子嬴駟是個軟糯的幼童。

他給這孩子起名“駟”,和長兄一起叫他“小馬駒”——秦國的起源就是在腳下的西陲邊土,就是在一匹匹烈馬身上。但比起嬴疾和嬴華,他的駟兒不像是一匹烈馬。

嬴渠梁心中頗有些有些複雜。即使在他的怒目威嚇下, 多日未見的長子凶狠堅定的眼神也未曾有過片刻退縮。

——他喜歡這樣的眼神, 原來駟兒褪去軟糯會是這般的風采。

——他的這匹馬駒, 竟然在不曾留意的時光裡成長、跑起來了, 甚至有了野性, 是難得的、不怵群狼環伺的烈馬性子。

這才多長時間呐……

內侍秦伯上次與他耳語遞話, 說的就是嬴駟與幾位賢良會麵後, 就動身帶著兩位兄弟去了封邑。

那會的他隻當是小孩子玩鬨,未曾想這群崽子們, 還真鬨出來了個不得了的東西。

——會麵的人裡, 似乎就又嬴駟身邊的這個人吧。

雙手撐案前傾身體的嬴渠梁眼珠一動,審視的目光落在了秦昭身上。

他親自冊封的公乘真是好眼光、好魄力,一眼就相中了秦國最好的那匹馬。

“公子駟,為臣為子,你都不應如此與君上說話。”

“秦先生, 可是——”

“憤怒會影響理智, 請公子冷靜下來。”

先生?

嬴渠梁來了興致。印象裡, 他隻給長子綁了孫臏做先生……

難道嬴駟這番變化, 都與秦昭有關?

嬴渠梁看著長子聽話地收起鋒芒,又變回熟悉的乖順模樣,心裡的複雜更甚。嬴駟真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悄悄長大了。

為君,他自認勤勉無愧;但為父,他似乎真的對兒子的關心太少了些。

“君父, 駟兒先前激動失禮,請您寬恕……”

見嬴駟行禮,嬴渠梁搖搖頭,並不怪罪他。見兒子欲言又止,他笑笑,示意嬴駟繼續說下去。

“《墾草令》是要以農為本,為什麼又要對農人百般限製?君父常說‘老秦人熱血未涼’,如此苛刻,豈不是在令秦人血涼……”

半大小子此刻就在殿下有理有據地說著他的見解。為父坐在高處,麵色不顯,心中卻是欣喜欣慰的。

他的長子被教導得不錯。如嬴駟不長歪的話,秦國下一任繼任者或許不必再憂慮操心……

嬴渠梁心中忽然更有乾勁,要給下一代不再貧弱的秦國。

他更堅定信念,即使會會怨聲載道,這條路也一定要鋪下去——為國強盛,他願狠心先負國人。

魏國的長城已經高築,留給秦國的時間已不多……

這是最快的辦法了。

嬴駟說得越多,思考的越深,嬴渠梁就越高興。

他也會心痛接下來要以一個父親的身份,站在君主的角度下視臣子,粉碎兒子的期待。

長篇的輸出已經讓小馬駒開始喘氣,等他說完最後一字,嬴渠梁剛要厲聲回駁,衛鞅就讚了出來。

多日以來的默契,嬴渠梁知道衛鞅在維護他,要代替他去做那個惡人。

“主君,既然公子是質疑《墾草令》,那便讓鞅這個正主來說。鞅乃是公子意欲對話之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甚善。”

嬴渠梁的目光回落到案幾上,那遝白紙正等著人寫下壯麗的未來。

但願衛鞅收斂些,不要把駟兒欺負得太慘;但願駟兒開闊些,像個孩子過後就忘……

秦國國君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

哪能呢——他們嬴姓一族,可是最會記仇的了。

關於秦昭的“傳聞”,殿內三分的架勢,嬴渠梁有些頭疼。

賢良太多了也是個煩惱,他們政見不合若結起怨來可就來事。

……

秦昭看著嬴駟像輛無畏的戰車,不停地向衛鞅發起衝鋒,然後一次又一次被掀翻在衝鋒的路上。

她雖然心疼,心裡譴責衛鞅做人就不會變通,連小孩子都要下這麼重的手,真不似君子作風,卻也不能下場幫腔,那樣就不是一個性質的事了。

或許這就是法家,這就是要變法人樣子——他們做的是大事,卻行著小人的行徑,絕不會討人喜歡。

秦昭想到曆史上的那個衛鞅,確實是不擇手段,事成人卻敗。

兩個衛鞅在眼前重合。從做人上講,這人的確太不講究。

果不其然,嬴駟敗得很慘。他強忍著委屈,和秦君告退,轉身快步跑了出去。

秦昭歎了口氣,上前幾步站到正在拂袖的衛鞅跟前,壓下嗓子撂下話。

“衛鞅,過分了。”

“秦昭,好手段。”

不再以親昵的單字稱呼彼此,斥責、生分與譏諷充斥了曾經的友愛歡笑。

連曾經在魏國的初遇麵談的和諧都趕不上。

“你想多了,衛鞅,我從未想過倚仗公子駟達到什麼政治目的……從一開始,我家就是被你親手推進漩渦的——除了強秦,我彆無它求。”

“但你的此番作為,卻是在背離強秦之法。《墾令》頒布在際,新法草擬又要提上日程……秦昭,鞅感謝你為秦國添了些血肉,但法令乃我底線,不可逾越。”

越聽這話就越怪。

秦昭不免想到曾經那句戲言,說衛鞅謎語人不受歡迎,就差把“沒朋友”搬出來。如今看來,他的心智非常人,絲毫不會被撼動。

她不欲多言,行禮告退。

轉身時,她聽到他近乎不顯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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