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秦·變法 變法與阻礙。(2 / 2)

連同背影,她留給他一句非答之答。

“昭,新法之敵乎?”

“鞅,恒非我敵也。”

……

秦昭找到贏駟時,他正縮在回廊的角落裡,把臉埋在雙膝間。

她慢慢走過去,挨著他席地坐下,沉默地摸了摸他的頭。

“駟兒會怪我沒有維護你嗎?”

他搖搖頭,悶聲問她怎麼看那張《墾草令》。

“粗看墾令,確實發指;但細細讀它,又覺得似乎無錯。”

嬴駟抬頭。他眼睛有些紅,卻比任何時候都冷靜。

這正是他先前的體會:即使他認為這法令不對,也會在衛鞅的辯駁中信服。

“因為它每一條,都在為重農輕末服務,可謂環環相扣,算無遺策。”

隨著秦昭剖析,嬴駟漸漸明了了其中的相互製約,不得不佩服衛鞅的縝密。

“但它又過於理想化,甚至與發展有些背道而馳——不怕跟你說,駟兒,我甚至覺得其中有些根本不可行。”

嬴駟笑了。他好像深有體會:就像讓華弟日日讀書不去得習武一樣,一兩天還行,長久之下根本不行。

比如那條廢除旅店就十分荒繆。不給黔首住也就罷了,官吏們出門辦差恰逢路遠,沒有旅店怎麼能行?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覺得它不好,隻是因為我們站的角度不一樣。衛鞅寫下這些東西,的的確確全心全意為你的君父。削弱氏族老貴,就是變相地在鞏固君主的權力……帝王之術非昭擅長,駟兒可以去聽聽你君父的教導。”

秦昭的目光微晃,她笑笑,假裝看不到不遠處那片黑色的衣袂。

“或許你就是哪個改變未來的人呢——回去吧,駟兒可以在紙上寫下今日的心得體會,說不定會有驚喜呢。”

嬴駟起身拍拍浮灰,和秦昭道彆。

不久後,藏在不遠處的黑衣人現出身影,正是國君嬴渠梁。

“渠梁謝過秦公乘對駟兒的教導。昭可願與我敞心暢聊一番?”

“主君相邀,昭莫敢辭。”

……

*

《墾草令》先行,秦國上下為之震動。

黔首們雖掣肘頗多,但對這群仗地活命的人群而言,並非不能忍受。相反,那些慘遭打擊製約的顯貴們,才是真正哀嚎的對象。有些長期受壓迫的黔首,反而對墾令拍手稱快。

統一賦稅,重農抑商,整頓吏治,削弱特權……一套組合拳打下來,秦國的上層簡直割肉放血,一片罵聲。

但他們還沒法罵出來,畢竟連國君都在王宮裡開了一大塊菜地,每天都會帶著三子在田間勞作一小時。

沒錯,一小時。

在紙筆造出後,秦昭能繪製更加精細的圖紙了。

通過計算配比,利用多個大小不一的木質齒輪,再加一個簡單的擒縱機構和單擺配重,她成功地造出了木質機械擺鐘——雖然一次擺上幾個小時就會罷工。

工作時長徹底可視化後,間休和上下班就進入流程中。

加上拿造紙廠和內吏署做實驗,正麵適當休假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後,正在製定的新法裡有了休假的規定。隻是休假的長短有待商榷,卷王和打工人的激烈碰撞不亞於一次正麵戰場。

《墾草令》隻是鋪墊,真正新法還在醞釀製定中。內吏署中的算盤聲從稅改起就沒停過,一時間這裡成為了紙張消耗的大戶。

秦宮人人都知,內吏隻要抱著紙張進了秦君大殿,那勢必又是一場驚天動地——主君的變法之心隻會越加堅定。而秦昭和衛鞅的爭論,又會讓主梁上的積灰震下來一些。

“衛鞅倔驢,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這堆折線圖、柱狀圖、扇形圖的說明還不夠清晰?哪個不懂我來你耳朵麵前講——把你這條天殺的條款給我改過來!”

“勸你莫欺人太甚。秦昭,鞅已經退無可退了,再改法律的威嚴何在?”

“你少砍一隻手,少去一隻腳,哪裡損害法律威嚴了?肉刑彆太過了,罪犯也能發揮勞動價值。你整一堆殘疾出來,缺失的國稅你補嗎!”

“鞅一身清貧。要錢沒有,要改法令也沒有。”

衛鞅不再言語,要害被人狠狠拿捏。他不禁暗自望天:自從秦昭進了內吏署後,脾氣肉眼可見地暴躁了許多。

不可否認,現在找內吏哭窮撒潑拖稅的權貴越來越多,確實和他脫不開乾係。不過就是一群老頑固垂死掙紮,隻要他新法順利製定下行,保管讓他們服服帖帖。

但秦昭為什麼會來逐條審閱律法——定罪不易,怎麼還有人來沒事找事,非要論個輕重緩急呢?

衛鞅不解,三日小吵五日大吵七日掀桌已是常態。

他熟練地接住向他飛來的包著石塊的廢紙團。手感不對……果然,這次又加料了,他的手上一片墨黑。

秦昭罵罵咧咧踢開桌子出了殿。

國君現在連頭都不抬一下,已經免疫他倆的攻訐了。

“衛鞅,非人哉!”

秦昭這一聲回刺蕩氣回腸。

連殿外的護衛都不禁評價一句:好罵。

……

杜摯又一次在甘龍麵前轉成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聽說今天主君殿裡比任何一次都鬨得動靜大,看來未知的新法又在醞釀著講他們去皮抽筋了。

“時候未到,切勿心焦。”

“我的上大夫啊,咋還時候未到?刀都架脖子上了!”

杜摯看著老態龍鐘的甘龍,恨不得伸手搖醒他。

上大夫不緊不慢地從棋合提起一枚黑子,狠狠定在棋盤上。此處一條鮮活的白龍,被這枚黑子絕殺。

“敵之敵,非我之敵。”

“衛鞅……確實該壓一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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