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秦·變法 立信。(2 / 2)

“不是吧,昭昭,剛剛被逼著尷尬的是誰?你還能高興?”

秦昭推著孫臏的輪椅,身旁跟著桑冉,一起走在出宮的路上。

她隨口一提的話,霎時間又被桑冉扣了字眼。孫臏雖然沒有太多動作,卻也被她勾起了好奇。

無論換做誰,即使是朋友間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他麼都心性豁達,但當事人的體驗未必是好的。

“怎麼能不高興呢,桑冉,你沒發現嗎?先生都能跟我們開玩笑了。”

“友人說說笑笑不很正常?”

“可那是先生啊——”

桑冉還想再追問,突然間明白了過來。他拍了拍孫臏的肩,對秦昭的說法表示讚同。

他們默契地不再過多言語。個人的苦痛不是不能提,而是沒有必要反複去揭傷疤。

輪椅緩緩向前。孫臏盯著自己的手,也再沉默中與自己問心。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竟然又能正常地與人說說笑笑……秦昭在宮廷忙碌的日子裡,他一個人是如何淌過心裡灰色的河的?

一切都似乎變了。

他沒有忘記仇恨,隻是發忽然發現,“孫臏”沒有完全被仇恨左右人生——縱使還未脫離恨意的牽絆,但他依舊能像個正常人活著。

孫臏收緊手掌,他聽見了自己藏在心底的聲音。

是秦昭——

從遇見她的那刻起,他的後半生就拐向了另一方未來。

*

自上次殿中辯法之後,秦國朝野上下到出奇地和諧。

新法的草案已經全部擬定完畢,能在朝堂上說上話的人基本都有所了解。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接受新法,所有的不甘和反對都壓在的背後。

畢竟身為決定他人命運的上層,突然被律法製約言行,一切都在條款的範疇裡,這種高於道德的約束最讓享受慣了自由的特權難熬。

杜摯與甘龍的退敗不是意外,至少國君變法的堅定前所未有。沒有人會蠢到這會去碰黴頭,好在還有張大餅掉在前頭,也不是一片黑暗。

近來,先前身居高位的秦國老臣們有有了新的奔頭:秦昭不滿過於籠統的官職及其職務劃分,上奏國君對文臣的官職重新做更迭擴寬。

先是衛鞅弄出了軍功授爵,再來秦昭又仿照秦始皇的“公九卿製”,把現今朝野內的職稱和權力範圍重新劃了一遍……

雖說她的目的是為了找人做事方便,但職位明確,權力分化後,對鞏固君主的統治隻好不壞。不想這下還把老臣們的心思給盤活了,畢竟對在長塘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他們而言,這是最後能抓住的、把政治地位往前再推一推的機會了。

秦昭和衛鞅倒是相處無比和諧。許是大殿辯法的福報,這次的律法修訂倆人沒再鬨出驚天動地的不快。

對於能擺出合理說明的部分條律,衛鞅沒有再和以前一樣犟著脾氣堅持,或多或少都有些退步。他也記下了所謂的“五年之約”,順著秦國發展五年一修律法,倒也還算可行。

朝堂上的阻礙已經差不多解決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律法下行,如何讓黔首們知法守法信法。

《墾草令》本身隻是變法的試水,並沒有太多顛覆性的條律。但新法不一樣,或許它過於顛覆,反而會降低它在國民心中公信力。

因此,在新法下行前,還需要給它添些微信。

換句話說,就是要讓庶人都知道,國家這次說話算話;不論貴賤,新法的每一條都會貫徹實施。

衛鞅想出的辦法是城門豎木,以賞金立信。

先前秦昭就已錯過許多曆史名場麵,“徙木立信”雖說早就沒有神秘感可言,但她無論如何都想去親眼看一看。

這出好戲上演當天,秦昭一行人就早早蹲守在城門上了。戲台不算遠,城下人群的一舉一動都能看清。

賞金從十金加到五十金,黔首們從疑慮到心動。重賞之下,終有人抱起巨木從南門徙置北門。

直到五十金的封賞交到黔首手中,眾人皆驚。

其中精彩之處,嬴駟由於年幼個頭不高,是被秦昭抱起來遠觀盛況的。

嬴駟看著櫟陽城中難得的熱鬨,一時間隻看不說,安靜極了。

“自古驅民在誠信,一言為重百金輕。”

見嬴駟一直不說話。秦昭想了想,還是把王安石評價衛鞅的那句話搬了出來,權當拋磚引玉。

就當是帶他課外實踐,看不同的人間百態,有所悟就好。

“秦先生,孫先生,駟兒可能還是沒有辦法喜歡衛鞅先生……”

等了很久,秦昭不想等來的是這樣一句話。

“在駟兒看來,所謂的‘徙木立信’不過是一場伶人表演——給無知的黔首布局來‘立信’,本身就已經‘無信’了。”

“他甚至還用上了重金……十金對黔首而言已是重金,他們會猶豫,是因為徙木不值這個價;但加到五十金,簡單的事和巨大的誘惑,沒有人不會參與的。”

“秦先生,一切都是假的,如此以來,這還算是‘立信’嗎?”

嬴駟的出發點讓秦昭意外又不意外,除卻年幼,他確實是個過分優秀的孩子,隻是不愛表現出來。

“駟兒,你覺得衛鞅的‘立信’立的是什麼‘信’?或許不是我們認為的道德上的‘信’,而是律法的‘威信’。”

所有的荒誕不合理,最終隻有一個目的。

政府的政令,黔首不需要疑惑猶豫,照做實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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