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秦·征伐(1 / 2)

·057·

得知秦昭要改換職位,還要拉著另一位優秀的墨家大師,嬴渠梁是拒絕的,連上書的竹簡都不願攤開。

還沒等嬴渠梁駁回秦公乘的提案,秦昭言簡意賅地說明,最終目的是要去給秦國的虎狼之師添牙磨爪,寫著計劃的卷軸這才在秦國國君麵前展開。

目光隨著竹簡上的字來回移動,嬴渠梁一改先前的訝異與反對,在充滿誘惑力的強軍計劃麵前,有著東出夢的秦國國君無論如何都沒法忽視它的吸引力——更何況現在的秦國,已經走在富國的正路上了。

這意味著秦國隻要沿著既定的計劃實施即可,原先的領路人可以抽身去做更有意義的事。秦國這輛大馬車,隻要韁繩還在國君和衛鞅手裡,便會一直沿著光明的車軌前進,絕不會跑偏。

良久的沉思過後,嬴渠梁收好了竹簡。他最後隨意地問了聲“換崗變職”的點火人是誰,得知是自個親兒子,便克製地微笑允諾秦昭的提案,讓她速速離開。

如果秦昭忽略掉踏出殿外時,身後傳來的那聲暴嗬“嬴駟”,她會真以為換崗計劃一帆風順。

駟兒該不會逃不掉來自國君的“愛意表達”吧?

不過想想,這倆是親父子,再過分也不會出什麼事。不過被訓斥幾句,禁足幾天,最多……再吃上一頓爆炒栗子。

秦昭默默在心裡給嬴駟點了根蠟:願世上沒有父債子償,加班之仇隻能轉移到下一代身上;願世上不再有人心險惡的大人,駟兒雖然很可愛,為了你的成長,該賣還是要賣,留著隻能通貨膨脹。

黑漆漆的大人腳下生風,隻為快些逃離愧疚,奔向自由。

不等秦昭走下階梯,便有人從身後的大殿裡追出來。

“昭昭,等等。”

她沒有停步。

“秦昭——”

她歎了口氣,一回頭,果不其然看到了衛鞅。

眼前的青年已不再是當年的模樣,肆意與張揚從他臉上消退,隻留下沉穩與肅正。

或許是為了捍衛律法的嚴明,或許是官場需要,又或許是在一次次和氏族頑固的斡旋裡留下的習慣,衛鞅已經很少在公共場合裡展露笑容了。

在實現理想的道路上,衛鞅正在殺死那個在士子樓、在旅館裡自由灑脫的自己——無怨無悔。

秦昭目視著越發沉穩的舊友拾級疾步而下。他不再穿風流瀟灑的白衣,他換上了地地道道的秦國裝束,似乎比老秦人更具秦國風骨。

不知怎地,秦昭突然很懷念——懷念衛鞅的笑容。

“鞅何時與秦公乘如此生分了?不叫你全名,你要當作沒聽見是嗎?”

“哪有啊,衛客卿——你看,是你先對我生分的,我隻是‘以君之道還之’。”

衛鞅不語,隻身上前,行至秦昭身側後放緩步伐,示意欲與卿同行。

秦昭挑挑眉,大忙人翹班與她散步,這等殊榮實屬罕見。她也不矯情,乾脆領著他在秦王

宮裡享受起悠閒時光。

“為何……要去軍中?”

“嗯?”

“鞅想知曉,昭還有眾多宏願未展,何故棄朝堂奔軍中?”

秦昭停步,欲作答,回眸一見衛鞅的眼神,輕巧的話倒說不出口了。

衛鞅很認真地在問詢,甚至認真的神光裡有那麼一絲動搖和疑慮。想想從述職那日起,他倆之間就沒斷過的爭論和辯駁,拍過桌也曾吵到麵紅耳赤……似乎接下招賢令之後,秦昭和衛鞅,天然地成了對立麵。

他有些遲疑,她舍棄未儘之事也要離開的原因,是否與他過分不變通鬆口有關。

她有些唏噓,等到她離開之後,他似乎身邊不再有能稱得上朋友的人。

不論曆史還是現在,入秦的衛鞅,原來都是孤獨的。

秦昭長舒一口氣,她望望天,踱步到衛鞅身邊,出其不意地伸出右手,猛地拍向了他的後背。泰山蹦於前而色不改的衛客卿,難得被女子一掌拍得踉蹌魂驚。

“彆想太多,鞅,什麼叫‘宏願未展’?我強秦計劃裡的哪件事沒做成呢?”秦昭咧嘴笑道,“你還不如多多暢想下,沒有我在,沒人和你抬杠,是件多麼愉悅的好事——”

“不是好事,我從未因與你爭論而惱怒厭煩過!”衛鞅迅速回駁她,“昭這樣離去,就不怕鞅一人專斷獨行,將秦國攪得麵目全非?”

“不怕,我信你,秦國上下,我最信你不會作踐我的心血——把我手上的事交於鞅手中,是最令人安心的決定——朝政有鞅把關,斷無偏離之危。”

很難說清這種體驗是什麼。為鞅看著秦昭無比真摯的笑,忽然無法理解她一切行為的根由。他不能理解她構建了理想的完美路徑卻又中途改道,不能理解她比任何人都無私的學識傳授,不能理解明明打破世俗的束縛身居高位後又再次俯身放棄榮耀。

經曆頗多的青年,第一次無法將她和曾經相遇過的萬千眾生聯係在一起:秦昭是個怪異的人,那種怪異卻又十分和諧地在她身上完成了人的統一。

或許,這一切都和教授出秦昭的神秘人物有關,和她口中那一派恰似孩童玩笑般的“種花家”有關。

不去過多探尋友人的秘密,需等一個恰當的時機,自然能夠有撥雲見月的那天。

衛鞅微微頷首。

他不是孫臏或是桑冉,他和秦昭之間並不存在驚心動魄的、以性命相交的過去……但他應該也能算的上秦昭的“友人”——能被無條件信任的同行者,他們之間或許有著不被懷疑的未來。

衛鞅攏起雙袖,側目輕語:“臨彆之際,昭可還有什麼心願?一並說出,鞅或可滿足於你。”

秦昭幾乎想都沒想,張口便答:“鞅對我笑笑吧——如同我們初遇時那樣,如何?”

青年瞠目呆滯片刻,未幾,他抬起寬大的袖口,遮住了唇齒間清朗的笑聲。

“那昭昭可要備好奇珍異寶,有些東西可是千乘之國的財力都見不到的。”

起得正好,秦昭抬頭便見衛鞅藏在玄色衣衫下縱容的笑。他似乎頃刻間褪去了束縛的枷鎖,白衣的衛士子又躍然眼前。

轉瞬即逝,的確是無比珍貴的景象。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