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追憶 瘋言瘋語的哥哥。(1 / 2)

事實證明, 負負得正,沈滄瀾難得有很好的運氣,但自從和祁陵組隊之後, 似乎也變得沒那麼差了。

譬如, 她說離開冰山地獄那道門,也許能直接到達出口。

結果骰子擲出來個4, 就真的開啟了出口。

兩人通關的時候,幸存人數還沒有符合規則的臨界值,也就是說, 落在最後的玩家,就算能找到出口, 也同樣可能因為通關人數到達了臨界值, 而慘遭淘汰。

腕表界麵開始顯示剩餘通關名額, 仿佛在下最後通牒。

這實在無異於一場生死時速。

當沈滄瀾推開那扇門時, 她似是往後看了一眼,祁陵明白了她的意思,低聲道。

“程雪烈應該還沒來。”

程雪烈中途進入遊戲,沒有獲取特殊獎勵的金色鑰匙,而喬栩的那把金色鑰匙,又為了來找沈滄瀾而用掉了,所以兩人恐怕還要蹉跎幾個房間, 才能接近正確路線。

“來不來的倒也無所謂。”沈滄瀾笑了一聲,“我隻是覺得他萬一就這麼死了,很沒意思。”

“確實,他要死也該死在你手裡才對。”

“你偶爾也能說幾句我愛聽的話。”

她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轉身走入了出口大門亮起的強光裡。

“不過喬栩要是在這死了,我覺得沒什麼影響, 問題不大。”

“嗯。”

此時此刻,被困在銅柱地獄房的喬栩,突然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他原本還在緊趕慢趕,給麵前燒得通紅的柱子降溫,結果這麼一分神,手臂頓時被燙焦了一大片,劇痛伴隨著烤糊的味道蔓延開去。

為了不被程雪烈嘲諷,他咬緊牙關,硬是沒叫出聲來。

可惜程雪烈還是看見了:“很難想象,你究竟擅長什麼。”

“……少說風涼話了,這是意外。”

“是誰導致的意外?”

“我懷疑有人在罵我。”

程雪烈想了想,忽而挑起眉梢:“那就沒彆人了,隻有滄瀾才有這種閒心。”

“啊,她難道不是24小時都在心裡罵人嗎?你以為她不罵你?”

“她罵我我能扛得住,很顯然你扛不住。”

“對,我扛不住。”喬栩翻了個白眼,“她罵你是給你賜福,罵我是施以詛咒,行了嗎?閉嘴吧。”

跟這位爺待久了,他的斯文人設已經趨於崩塌。

有時候他甚至寧可回去繼續挨沈滄瀾的打,也不願意再受這精神層麵的罪。

當初真應該攛掇沈滄海去爭一爭局長之位,他想,反正大家都不太正常,與其讓一個假裝正常的精神病掌權,還不如直接讓表裡如一的精神病坐這位置,直接毀滅算了。

沒錯,沈滄海就是所謂表裡如一的精神病。

聽得程雪烈道:“你現在的表情還真是連裝都不裝了。”

“在你麵前我懶得裝,沒必要。”

“你有講我壞話的工夫,最好還是趕緊做任務——當然,如果你不想活了,算我沒說。”

畢竟裁決係統一視同仁,哪怕是時空管理局的局長,在這也並無豁免權。

“我怕什麼?”喬栩破罐破摔,“咱倆是一條船的隊友,我就算是死,也得拉你陪葬。”

程雪烈冷笑:“但願你在彆的事情上,也這麼有出息。”

說完,他單手拎起剛剛接滿銀色液體的鐵桶,整桶潑向不遠處滾燙的銅柱。

下一秒,空桶被砸在了喬栩腦袋上。

* * * * * *

* * * * * *

通關之後,沈滄瀾和祁陵再度回到了係統給玩家安排的休息屋,並發現係統已經自動清理了留在那裡的、天眼成員的屍體。

不僅如此,連血跡都被擦除了,屋內乾淨整潔,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腕表倒計時顯示,距離下場遊戲開局,剩餘48小時。

休息時間酌情增加了。

祁陵從冰箱裡找了麵包和牛奶,簡單補充一下體力就打算去睡覺,畢竟實在要支撐不住了。

即使在這樣神智不太清楚的情況下,他也依然自覺主動地躺在了地板上,因為床要留給沈滄瀾睡。

……結果沈滄瀾又把他叫了起來。

“你換衣服了嗎?”她剛從浴室出來,長發還在滴水,俯身看他時,帶著洗發露花香的水珠就落在他臉上,“把睡袍換了,順便換個藥。”

祁陵盯著她轉身開藥箱的動作:“我自己能來。”

“該看的該碰的都不是第一次了,你現在才開始不習慣?”她揶揄地瞥他一眼,“這麼金貴,那隨便你。”

她說不管,那就肯定不管,當即把消炎藥膏和紗布扔給他,自己麻利上床補覺。

片刻,一床多餘的被子不偏不倚罩在他了頭頂。

“需要枕頭的話,自己去櫃子裡找。”

祁陵欲言又止,想了想感覺再解釋也顯蒼白,沒準還會惹她生氣,於是保持了沉默。

他自行前往浴室,簡單清洗後重新上藥,隨即換了件乾淨睡袍,拖著疲憊的身體去打了地鋪。

他幾乎在沾到枕頭的十秒之內入睡,這是怪事,畢竟他警惕性一向極高,睡眠也很淺,從前有什麼風吹草動都要醒來,這是長年累月特訓出來的習慣。

這次或許是被傷勢影響了狀態,又或許是……因為沈滄瀾就躺在不遠處。

有她在的地方,任何未知的風險都不值一提。

他就這樣沉進了遙遠虛無的夢裡。

在夢裡,他回到了15歲那一年,也就是被帶回管理局的那一年。

前局長繼任多年,始終致力於從各平行空間尋找有天賦的孩子,注入能大限度開發身體潛質的X針劑,用高強度的手段進行篩選和培養,最終訓練出一批又一批的新生成員,為管理局效力。

通常而言,他會優先選擇那些沒有背景的孤兒,年齡以8歲到12歲最佳——不難想象,祁陵是個例外。

但選擇祁陵的,其實不是前局長,而是當時碰巧去某平行空間閒逛的沈滄瀾。

……

民風野蠻的城市,殘酷的鬥獸場,供富人們取樂的一群少年。

十幾名少年被困在巨大的牢籠裡,除了要戰勝一隻發狂的猛虎之外,還要互相殘殺,直到剩餘一名幸存者。

幸存者將得到富人的豐厚嘉獎。

鮮血和死亡,對這些所謂上層人物來講,不過是像紅酒和奶酪一樣的調劑品,十幾條鮮活的生命,可能隻為了博他們身邊的美人一笑。

在那之前,祁陵早已經曆過無數次類似的場麵,他是那些人眼裡廉價的玩物,縱使殘殺同伴,背負滿身罪孽,卻還不得不為了活下去搖尾乞憐。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解脫。

偏偏就在那一天,他徹底累了,產生了自我毀滅的想法。

兩隻猛虎被群起攻之,少年們唯一的武器是手裡的短刀,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擊殺猛虎,片刻不得喘息,上一秒還並肩作戰的大家,下一秒即將拚個你死我活。

自然,祁陵依舊是贏家,隻有每場的贏家,才能擁有和富人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牢籠之內,放眼望去儘是橫陳的屍體,有些甚至被劃割得麵目全非,地麵鋪滿近乎泥濘的鮮血,踩上去會黏住鞋底,每走一步都困難。

在這裡,人和野獸還有什麼區彆。

籠門被打開,祁陵挽起被血浸透的衣袖,傷痕累累坐在死掉的老虎背上,任由幾位身強力壯的保鏢過來,收走了附近所有的短刀,也包括他手裡的那一把。

不多時,投資了本場殘殺局的富人,笑眯眯走下高台,保鏢們鋪好了乾淨的紅毯,為的是不弄臟對方昂貴的小羊皮鞋。

那位富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渾身上下珠光寶氣,他踩著紅毯滿意巡視戰場,並和高台上的客人們揮手致意。

然後他轉向祁陵,看似親切微笑,眼神卻充滿嘲弄。

“真不錯,你將為自己的勝利獲得獎賞。”

祁陵仍舊坐在原地,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平靜而冷漠地注視著對方。

他問:“你給得起什麼獎賞?”

那男人倒沒想到他是這種態度,表情裡的輕蔑,逐漸有些不加掩飾。

“我允許你吃和我一樣的高級食物,穿布料昂貴的衣服,也不必再和那群低賤的東西住在一起——給你十天的天堂生活,這還不夠?如果你想要更多,那就必須永遠當個贏家。”

“這不是我要的獎賞。”

“……什麼?”

祁陵那雙黑曜石似的眼睛,光影漸沉,他一字一句寒聲重複著。

“這不是我要的獎賞,你也不配定義我的輸贏。”

他起身的速度,遠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快,快到周圍那幾名保鏢都來不及攔住。

他隔著一段距離,如同蓄勢獵殺的孤狼,將對方撲倒在地。

刀被收走沒關係,從小廝殺到大的他很清楚,關鍵時刻,身上的任何部分都可以成為武器。

他死死鉗住男人的雙臂,在保鏢衝上來製止自己的前一秒,果斷用牙齒咬穿了對方的頸動脈。

血濺三尺,一擊必中。

沒錯,他知道這樣做,自己今天必不可能活著離開這。

但那又怎麼樣呢?反正他也活夠了,臨死之前要多拉幾個陪葬,一起下地獄。

那幾名凶神惡煞的保鏢已經把他從地上揪起來,眼看著還有更多人目睹這一變故衝進場地,他已經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豈料正當這時,玄之又玄的劇情出現了。

四麵風聲漸緊,空氣中波動明顯,進而在滿是濃重血腥氣的空間內,撕開了一道裂縫。

黑衣少女持雙刀一躍而出,如天神降臨,寒光閃爍間,準確割斷了距離他最近的那位保鏢的脖子。

她拎著祁陵的衣領,沒等他反應,直接將他扔進了空間通道。

……

三分鐘,度秒如年。

場地內又多了十幾具死狀淒慘的新鮮屍體,黑衣少女折返,通道出口在她身後重新關閉。

她一甩刀鋒血跡,笑盈盈將他打量一回,語調溫柔。

“不錯呢,長得好看,性子還野,多大年紀了?”

“十五。”

“呦,年紀稍微超了點標準,但局長應該能破格錄取。”

祁陵沒仔細聽她在說什麼,隻是看著她,有點出神。

失血過多的冰涼與疼痛,讓他的腦子時而糊塗時而清醒,但她的模樣卻無比清晰倒映在他眼底,他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多年來從未觸及過的暖意。

是她伸出手來,惡作劇似地捏了捏他的臉。

“怎麼跟根木頭一樣,剛才和那老家夥不是挺會放狠話的嗎?”

他下意識側頭,略顯局促地避開她的手,儘管他也不太明白,這緊張的情緒來源於何處。

“你是誰?”

“我是誰?”她彎起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笑意更深,“我姓沈,你以後該叫我沈執行長。”

沈執行長。

那一年的沈執行長,也隻有18歲而已。

這麼美的女孩子,像一朵開放在暗夜星光下的曇花,擁有著最溫柔的嗓音,和最致命的刀法。

至於得知她的真實名字,那就是之後的事情了。

彼時祁陵已經被前局長破格收留,除了他自己爭氣,更多的原因還是沈滄瀾遞了話。

她是前局長麵前的大紅人,提的意見局長當然會聽,留個人算什麼?

局內皆傳她殺人不眨眼,脾氣又難以捉摸,是個隨時可能發瘋的危險角色。

可祁陵不這麼覺得,她對他有知遇之恩,是他即將墮入地獄時照進的一束光,他永遠都感念她。

那一年,少年荒涼得寸草不生的心底,無聲無息有了誰的影子。

那影子一住就是十年,歲月的風沙無法湮滅,隻會令他執念越深。

他沉默著鋪了十年的路,如今終於名正言順,站在了她身邊。

* * * * * *

祁陵足足睡了二十個小時,醒來時屋裡靜悄悄的,他睜開眼睛望向天花板,緩了好一會兒的神,這才轉過頭去。

很巧的,他正迎上沈滄瀾投來的視線。

沈滄瀾早就醒了,她照常拿了一罐酒斜倚在床前,長發垂落遮住半邊臉,有種彆樣慵懶的風情。

四目相對,她似笑非笑地開口:“睡了這麼久,要不是還有呼吸,我都以為你登極樂世界了。”

“抱歉。”

“我接受你的歉意。”她說,“那你來給我描述一下,剛才究竟夢見什麼了?”

“……為什麼這麼問?”

沈滄瀾略一挑眉:“如果什麼都沒夢見,應該不會一直叫‘沈執行長’吧?”

“……”

“莫非我當執行長的時候,給你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偏偏她醒得這麼早,將他丟臉的情景儘收眼底。

祁陵如鯁在喉,一時竟不知該解釋什麼才好。

見他沉默,沈滄瀾捏扁手裡的啤酒罐,起身湊到他麵前。

她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習慣性強迫他直視自己。

“你好像很熟悉我,為什麼?”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最好在我耐心消失之前,儘快回答這個問題。”

祁陵當然知道惹她不滿意的後果是什麼,他避無可避,隻能問她。

“你還記不記得我是怎麼進入管理局的?”

沈滄瀾皺眉,似乎感到疑惑:“不是統一選拔進來的?”

“……不是,我是你救回來的。”

看她的表情,顯然是完全沒印象了,畢竟她當初隻是執行任務途中看熱鬨,隨便一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懶得問。

“哦。”她模棱兩可地點點頭,“什麼時候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