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 25 chapter……(1 / 2)

玻璃 玖月晞 11420 字 4個月前

chapter 25

燕羽從房間出來時, 黎裡歪頭閉眼靠在沙發上。臉很紅,呼吸也沉。

深夜,江風停了。屋裡隻剩她的呼吸聲。掛鐘在牆上走動, 摩擦出困倦的聲響。

燕羽輕腳走到門邊, 正想關燈。沙發上,黎裡不太舒服地哼出一聲:“水。”

燕羽去調了杯溫水,喂到她嘴邊。她伸著嘴巴, 噸噸噸將一杯水喝完。

“還要嗎?”

黎裡搖頭。

燕羽把杯子放回桌上, 見黎裡還盯著他看:“怎麼了?”

“要上廁所。”

燕羽握住她胳膊將她扶起, 一手掀開被子, 剛想問她能否自己走,手已感受到她身板搖晃而軟塌。他蹲下,想背她,她迷糊摳著臉頰, 咕噥:“我肚子裡全是水, 你背我, 怕憋不住。”

燕羽:“……”

他站起身,想了幾秒, 將她公主抱起。但沒料到她那麼輕,勁兒用過了,竟將她輕拋了下。

她本能摟緊他脖子, 呼吸像火一樣撩向他。

燕羽一滯, 抿了唇就轉身走。

“我重嗎?”

“不重。”

“誒?”她納悶, “我肚子裡有一噸水。”說著還拿手拍了拍肚皮。

燕羽:“……”

他走得很快,幾步到衛生間,將她放在一張凳子上。他出去,關上門。

衛生間裡沒動靜, 燕羽懷疑她是不是睡著時,裡頭有了聲音:“你在門口嗎?”

燕羽:“嗯。”

黎裡像含了一嘴棉花:“你能不能走遠點,我尿不出來。”

燕羽覺得她很神奇,都醉成這樣了,還能在意這種事。

他走到客廳門口,但屋子很小,這段距離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衛生間仍是安靜。

“我出去了。”燕羽拿起鑰匙,將門關出聲響。

狂風已停,但室外依舊很冷。空氣潮浸浸的,深吸一口,濕潤而冰涼。

燕羽沿著坡道往下走,眺望長江。

夜裡的江水是灰黑色,像水泥漿液,緩緩拍打江岸。已過十二點,遠處碼頭黑燈瞎火的。隻在通往城區的路上有幾根路燈,像點在江邊的錐形燈籠。

他站了會兒,依稀聽見衝水聲,回頭時,腳步微頓——外婆家的小平房亮著昏黃的燈,光線透過木棱窗,像蒼茫天地間一點螢火。

他以前來來走走時,屋裡都是黑漆漆的。

燕羽進屋,敲敲洗手間的門。她甕聲說好了,他把她抱出來放到沙發上,重新蓋上被子。

他輕聲說:“睡覺吧。”

她說:“我不想睡。”

燕羽看著她,覺得她仍是有些難過,就問:“那你想做什麼?”

她想了想:“我想跟你講會兒話。”

燕羽就坐到她旁邊:“講什麼?”

她又不說了,過了很久,悶聲:“我不知道。”

燕羽沒催她,也沒起身走。他一直坐在那兒,靜靜等著。

等了很久,他有些累了,便靠在沙發背上閉了眼。

終於:“我今天是不是很丟臉?在大街上,像個瘋子。”

燕羽睜開眼睛,見老屋天花板上的塗料發黃,斑駁了幾塊。他說:“沒有。我覺得你很了不起,會拚命去保護你在乎的人。”

黎裡兩顆眼淚砸下來,暈在棉被上。

燕羽扭頭,稍稍坐直:“怎麼了?”

黎裡搖搖頭:“……我想我爸爸了。”

燕羽沒接話,他不知怎麼安慰。很多時候,他認為,這世上所有的安慰都是無用的。真有用,他也不會陷在泥淖裡。

“你應該知道我們家的事吧。”

燕羽“嗯”了聲。當初是個大事件,江州沒人不知道。哪怕他在奚市,班上都有人講。

“江州人都說他,還有我哥,是瘋子,壞種。”黎裡抬頭望虛空,眼神散了,“不是的。”

在那件事發生前,老黎是個很普通的人。

他四五十年的人生都在江州度過,沒什麼大出息,但是個好人。他在江邊開大貨車拉泥沙為生,也拉鋼筋水泥;沒活兒的時候開小貨車幫人拉貨,掙錢不多,剛好養家糊口。從不占人便宜,也不跟人起爭執。

黎輝就是個更普通的小孩了,成績不好,但規規矩矩,不招事也不惹事。

父子倆跟“瘋”這個字相隔十萬八千裡,黎裡也是。

她除了出挑的樣貌和外型,彆的都普通。從小學習不好,倒不是頑皮,是真學不進去。可她愛音樂課,音樂老師誇她音準好,樂感好,有天賦,可以學一門樂器。老黎便帶他寶貝女兒去少年宮看樂器,她一下就喜歡上架子鼓。

除此之外,家裡就沒彆的新鮮事了。無非是爸爸拉貨,媽媽賣糯米,養著兩個小孩。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

甚至,那件事在很多江州人看來,起因也很普通。要不是碰上這麼瘋狂的一家,不會發展至此。

是很尋常的一件事——

四年前的冬天,快放寒假時,何蓮青做了大幾百斤的糍粑和糯米製品,想趁天冷多賣一些,攢錢過年。

老黎聽人說,新城區的海棠街人流量大,擺攤的多,賣東西快。他便開著小貨車,載著滿滿的糍粑、湯圓、年糕去售賣。

但很不巧,他剛去,就聽說可能有領導突擊視察,不許擺攤,所有攤主馬上撤離。老黎對附近路線不熟,不知往哪兒跑,被城管執法當場逮住。

他苦苦地求,說自己第一天來,不知政策臨時有變,以後絕不再來。沒用。他好說歹說,給人下跪。但城管隊一個方下巴鐵麵無情,連車帶貨全部拉走。說三天內交一千塊罰款。

一千塊。他老婆淘洗,打漿,蒸製上百斤糯米,才掙得了一千塊。

那天回家,老黎在孩子們麵前什麼也沒說,夜裡跟何蓮青講了這事。何蓮青歎氣,說店裡剛進原料,沒多少錢了。

但車上的貨值三千,車被扣著不能拉貨,損失更大。

第二天一早,何蓮青取了一千給老黎,讓他帶去城管隊。

可一進大隊院子,車還在,車上幾百斤貨全沒了,連盆桶簍子都沒剩下。

那是他老婆起早貪黑,忍著腰疼浸著冷水,跟牛一樣乾了快一個月的貨。全沒了。

方下巴說,非法擺攤,全部沒收,車還給你不錯了。

老黎求他,說馬上交一千的罰款,把東西還回來。他再也不來這邊擺攤,絕對不擺了。

但無論怎麼說怎麼求,沒用。方下巴說,東西已經按規矩處理掉。沒了就是沒了。

路上的人圍在院子口看,看他像條狗一樣,又是跪又是求又是喊。

統統沒用。

方下巴嫌他礙事,懶得搭理,奪下他手裡一千塊錢,甩下車鑰匙進屋。

錢貨兩空。老黎爬起來,出了院子。

不久後,他回來了,提著個瓶子衝樓裡喊,把貨還回來。

方下巴跟他同事出門看,站在台階上罵他,叫他滾。

老黎說:“我最後問你一遍,把不把東西還我?”

方下巴說:“你彆在這裝瘋賣傻。東西處理了,進下水道了你去江裡撈。”

老黎大罵他們貪贓,要有報應;罵著罵著,他擰開手裡的農藥瓶,威脅說,不把東西還給他,他今天就死在這裡,把事情鬨大。

但沒人信他的話,又或者,沒人在乎他的命。結果,他仰頭把那瓶藥全部灌進嘴裡。

方下巴他們以為他作秀,直到圍觀的人聞到刺鼻氣味,大喊不好。他們才知出了事,立刻將人送去醫院。

到了醫院,老黎咬著牙不肯洗胃,死犟著抓方下巴的手,要他把東西還回來。可貨早被轉手了,哪裡還得回來。那人想甩開老黎的手,甩不脫。老黎像惡鬼一樣纏著他要那車貨。

何蓮青趕來,嚎啕大哭,求他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黎輝跟黎裡也各自被老師叫來,雙雙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