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chapter 37 chapter……(2 / 2)

玻璃 玖月晞 14758 字 4個月前

黎裡微挑眉,卻沒答,問:“你從小就喜歡琵琶?”

“應該是,但不記得了。”燕羽回憶地眯了下眼,“好像有記憶的時候就在玩琵琶。我媽媽說我還不會說話的時候,隻要聽到音樂就很認真很乖靜。”

爐火在被子底下烘烤著,寒意漸漸驅散,或許也有酒精的作用,燕羽鬆緩地舒展了下身體,“我爸爸就帶我去少年宮,想讓我學鋼琴,他隻知道鋼琴,但我看到琵琶就抱著不鬆手了。那時才兩歲多,人還沒琵琶高。”

他講得很慢,黎裡聽得也安逸。爐火烤得溫熱,酒意發散,她思緒也有些鬆泛了,想著他描繪的那個畫麵,微微笑說:“你是天生喜歡音樂?”

“可能吧,確實從小就很喜歡。”他垂眸,轉了下手裡的罐子,說,“聽音樂的時候,尤其彈琵琶的時候,人跟著旋律,會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你——”

“我懂。”黎裡接著他說,“能逃離周圍世俗,進到一個跟眼前一切都分離開的,毫無關係的世界。很純粹,很簡單,但又千變萬化有無限可能。”

燕羽心底忽然很靜,靜得像那晚下雪的夜,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抿一抿唇,拎著易拉罐朝她伸手。

黎裡亦伸手,和他輕碰一下。

“咚”的一聲。各自飲儘。

清涼的液體湧進喉嚨,灼熱的感覺從心底漫上脖子、臉頰,漸漸升溫,發燙。

燕羽握著空罐子,想到什麼,忽有些無奈地揉揉眉心,說:“我很喜歡枇杷,水果那個枇杷。小時候我上台緊張,我爸爸媽媽就騙我,說枇杷果子裡有琵琶精,上台前吃幾顆,會有精靈幫我。比賽、表演就不出錯,還彈得特彆好。”

黎裡笑出一聲:“有用?”

“對我真有用。”

小時候的習慣,到長大了都有用。

“你還會緊張?”黎裡說著,人坐起來朝他這邊傾斜,手伸向凳子,不小心身子一晃,手隔著被子杵了下他的腿。被子底下,她腳也蹬到了他腳上。

燕羽渾身一僵,趕緊坐起扶住她胳膊:“你要拿什麼?”

黎裡的指尖在夠剩下兩罐啤酒,腳卻乖乖從他腳上拿開。

“彆喝了吧。”燕羽順手拿起一罐,但沒遞給她。

黎裡作主拿過去,掀開拉環,說:“剩這兩罐,留著過年?”

燕羽拉開最後那罐,看她:“我覺得你差不多了。”

“還好。”黎裡滿麵緋紅,頭一歪,靠在沙發背上,嘬兩口了,說,“你知道器樂一班的王蕭嗎,學大提琴的。”

燕羽搖了下頭。晃頭的功夫,察覺到酒精對他起效果了,但不算太強。

“我初一那時候跟他關係還不錯,但學校有無聊的人傳我和他,之後就一句話沒講過了。”黎裡眼神放空半刻,“那天上大課,他們起哄,一下課你就走了。我……”

她接下來的話沒說,又仰頭喝了一口。

燕羽說:“那天我走是因為……有點擔心。”

“擔心?”

“你介意,跟我保持距離。我想,以後少出現在學校,會比較好。他們就沒機會鬨了。”

黎裡萬萬沒料到他是這種想法:“你怎麼會這麼想?”

燕羽低頭看易拉罐,緩緩轉動一下了:“我也有過你說的這樣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奚音附的學生也乾這種無聊事?編排你跟那女生的傳言?”

燕羽看向她,眼底靜寂:“男生。”

黎裡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她明白了。兩個男孩子之間關係很好,純粹而親密的友情。但一些無聊的人,非要往歪了講,拿惡俗當有趣。於是,朋友做不成了。傳鬨的那些人究竟是出於惡意還是玩鬨,不得而知。傷害已造成。

“他的姓也很特彆,姓師。是從雲西考去奚市的。”燕羽似乎想多講點什麼,但一張口,講不出來。

有些事,他以為不在意、無所謂的。

他讀附小時入陳乾商門下,自然和陳慕章成了朋友。上奚音附中後,或許師愷和他背景更相似,氣場更相投,成了更好的朋友。

關係真的很好,好到每天一起練琴,形影不離。好像是初三的時候,莫名有了傳言,說他性取向。學校裡旁的人不敢當他麵說,但私下有議論。有那麼幾個討厭嫉妒他的,會偷偷嘲笑;也有說他這人高冷無趣,優秀得像個假人,如果是gay,倒有點特色,更討喜些。

至於宿舍裡,都是相熟的男孩子,有些沒分寸的,自以為沒惡意的,偶爾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好像……就沒什麼了。

對,就沒什麼了。不是什麼大事。

但師愷和他的疏遠像是一瞬間的事。燕羽感覺到了,他沒問,也沒說,隻是自覺退開了距離。

他能理解的。才十四五歲的男孩子,被人說跟另一個男孩是一對,承受不了。

他跟自己說,他沒有被孤立,沒有被霸淩。他隻是,想一個人待著,沒那麼容易去交朋友。

可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夜晚的作用,這一刻,他心上竟有一絲輕微的撕裂的痛。像某道他從未在意過、卻暗裡一直存在的舊傷疤。

良久,他隻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他喝一口,手剛落下,黎裡手裡的易拉罐伸過來,輕輕敲他罐子一下,細細的一聲“砰”,在冬夜安靜的小屋裡格外清晰脆亮。

她說:“放心,我不怕這些。隻要你不走,我就不會走。”

腳下烤著火,燕羽手心在發熱,他靜靜看向黎裡,而她已倒回去,痛快喝酒。他覺得,她這會兒應該是暈了。這人,想灌他,結果自己先多了。

果然,黎裡酒意上頭,脫口而問:“陳慕章呢?”

燕羽一頓,沒料到她竟能鎖定到這個名字,他說:“以前也是朋友,後來不是了。”

“哦。”她垂著眼,麵頰紅紅,樣子有些迷蒙。

“要不彆喝了。”燕羽伸手要去拿她易拉罐,她一下躲開。

她歪著頭,晃了晃罐子,裡頭殘存的液體咚咚響,她仰起頭,突然就罵了句:“傳謠的人,真特麼無聊。我,嗬,老子跟男生親都沒親過!”

“……”燕羽一時覺得爐火滾燙,燒得過了頭,他彎腰調低一檔,“我以為你談過戀愛。”

黎裡眼神移過來。

“不是。我意思是,喜歡你的人應該很多。”

“為什麼?”

燕羽喝著酒沒做聲。因為你很好。

“你呢?親過人沒有?”

燕羽搖頭。

“真的假的?”

“真的。”

“你們學校不是很多人給你表白?”

“沒有。”燕羽說著,揉了揉眼睛。

黎裡盯著他看,看著看著,忽有些晃動地坐起身,手撐著沙發,朝他靠近了一點。她不太穩,上身晃了晃。

燕羽莫名就一動沒動。

她直勾勾盯著他,是有點兒多了,臉頰發紅,眼睛發亮。

“燕羽。”

“嗯?”

“你知道,你有個習慣?”

“什麼?”

“你不會撒謊。你撒謊的時候,會不敢看人,然後,揉眼睛。”她唇角微彎,一字一句,“每,次,都,是。”

燕羽:“……”

他心突地一下,有些張口結舌:“啊?”

“那天,你跟我說你缺架子鼓手的時候,你就揉眼睛了。記得嗎?”她吃吃一笑,“你知道我那時在想什麼?我外婆家有隻小白狗,每次看見我了,它就站在禾場上,站得遠遠的,根本不朝我跑過來。但它的尾巴在搖,搖得可歡了。”

燕羽的心霎時失了節奏,他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否認,但腦子一片空白,被子裡太熱,熱到他開始冒汗,根本無法思考。

“很多人喜歡你,對吧?”

“……”

“怎麼不說話?”

“……”

“不揉眼睛就說不出謊話了?”

“……”

“哦,談過很多戀愛了。”

“沒有。”

“那就是不多,一兩個。”

“說了沒有。”

“奚音附管很嚴?不至於吧。”

“……”

“學校沒有專業厲害的女生?也不至於吧。”

“……”燕羽終於開口,說,“你好像很好奇我過去的事。”

黎裡卻陡然停住,看他半刻,一下將易拉罐喝了個底朝天,砰一下重重放在凳子上,直視他。人像是醉了,眼神卻認真,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燕羽起先沒答,他也仰頭喝完,將空罐子與她的輕碰一下了,放到她罐子旁,並排站著。

“沒有。”他直視她的眼睛,說,“我們就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知道她不會記得,加了句,“就我們。”

黎裡怔了怔,忽就朝他靠近。燕羽驀然一僵,一瞬想後退,但又沒有。女孩的臉一點點向他靠近。她的呼吸很熱,帶著淡淡的酒氣,輕拂在他麵頰上。

燕羽的臉起了火,心跳愈發快速,像一顆猛火上炙烤著的激烈蹦跳的栗子。

她越來越近,他呼吸要凝滯時,她卻突然一下,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哼哼笑出兩聲,說:“我好開心。”

女孩嗓音又軟又柔,灼熱的氣息噴在他脖子上,鑽進他耳朵裡,像一縷羽毛在耳洞裡撓:“燕羽,你開心嗎?”

他不知道,他被她的氣息攪得渾身的寒毛都在顫。

完了,那裡又要起……

黎裡說著,手搭他肩膀,沒搭住,滑落下去。下麵是……

燕羽神經高度緊張,立刻伸手接攔,捧住她的手。小小一隻手,指尖微蜷著,落在他手心。他微微顫抖,很輕地攏了一下,觸到她手背上柔軟的肌膚,隻一秒,很快給她放回被子裡。

他克製著握住她肩膀,將她輕輕放倒在沙發上,掖上被子,正要抽回手。她卻衝他憨笑著閉上眼睛,頭一歪,臉頰貼進他手心裡。女孩的臉滾燙而柔軟,像融化的熱巧克力。

燕羽的心差點從嗓子裡跳出來,他閉緊嘴巴,很輕很慢地,終於將手抽離開去。

掀被下沙發,已是一身熱汗如雨。

木窗外,冬夜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