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燕羽走到帝洲音樂學院時, 絕大多數考生都進校了。親友留在原地守候,把校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燕羽低頭穿過人群。他戴著帽子,帽簷拉得很低, 但下半截臉棱廓分明,唇紅膚白。黑色大衣掛在他清瘦挺拔的身杆子上, 人群裡格外亮眼出色。
不少人好奇打量:
“帝音有表演係?沒有吧?”
“人背著琴盒呢,什麼表演係。”
“那什麼樂器啊?中提琴?”
“中提琴哪有那麼大?”
燕羽出示準考證身份證,進了學校。
上午進行筆試。統一的基礎課考試後,各類細分專業考試則根據各科目報考人數, 分一到五天舉行。
琵琶專業考試持續四天。燕羽的考試時間是今天下午,抽簽排順序。
今天考試的有四十人,分五個小組。下午燕羽拿到抽簽, 發現自己是最後一組, 居然真讓黎裡說準了。
抽簽後,燕羽和同組另外七個考生進了同一候考室。
考生們大都很緊張,有的走來走去,有的嘴裡默念著譜子。
燕羽戴著那頂黑色漁夫帽,獨自坐在角落, 隻時不時,手指會彈撥著虛空的“琴”。
窗外太陽西斜時, 引導老師過來叫最後一組考生候考。
燕羽剝了顆枇杷糖含嘴裡,背上琵琶琴盒出去,帽簷遮眼,未與任何人做目光交流。
考場外走廊上八把椅子, 燕羽坐在第四位,琴盒擺靠在對麵牆上。另外幾人按順序擺好琴盒,坐到椅子裡。
第一個考生進去了。
教室裡很快傳來精妙的琵琶音。燕羽認真聽著, 水平不錯。能來考帝音的學生果然是全國翹楚。
競爭者彈奏出色,等候的考生們不免緊張。第二個考生打了好幾個顫,進場前戴甲片時急得差點沒戴好。但他進去後,卻抗住了壓力,表現穩健。
椅子隊尾的三人開始小聲議論,以排解緊張氣氛:
“大家都好厲害啊。”
“廢話,來考帝音的,會有弱的?”
“這才一下午,後麵還有幾天呢。不知道其他考生水平怎麼樣。”
“彆想那麼多,好好展現自己。”
“嗯嗯,加油!”
彼時,第三個考生已入場。走廊裡隻剩了五個。
隊尾三人議論了一陣,見前頭兩個男生始終不參與,甚至都不往後邊看一眼。
有個女孩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離得近的那男生看著倒尋常,但此刻隊伍最前端的男生很帥氣,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雖低著頭,半張臉被帽子遮蓋,但下巴白皙,嘴唇豔紅,鼻尖俊秀,臉部弧線清逸而驚豔。更彆說衣品好,坐姿正,周身氛圍都是氣質斐然。
女孩看他幾下,注意力轉移,緊張情緒都緩解了不少。
教室裡的考生已開始彈奏第二首曲目。
燕羽心無旁騖,靜靜聽著。
這時,坐在他旁邊的人忽然開口,說:“燕羽,你是真沒看到我啊。”
燕羽扭頭看向來人,因心思在琵琶曲上,他眼神有些放空。
是陳慕章。
燕羽的目光擦著帽簷與他對上,不冷不淡,隻一眼,便收回。未予理會。
陳慕章對他這態度倒也不意外,但另外三個考生驚訝地對視起來。
引導老師喚:“燕羽,準備了。”
燕羽摘下帽子,從琴盒裡取出琵琶,戴上甲片,走向教室。
後頭幾個立刻議論:
“沒聽錯吧,真是燕羽?”
“我剛就覺得有點像,他真人比照片視頻還帥百倍。好美一張臉我天!”
“我居然見到真神了!”
“他超級牛逼!媽呀,幸好我不排在他後麵。不然我死了。”
“我覺得跟他隔著一個也好慘,好慘啊我。”
陳慕章聽著,眉心隱忍地皺起,漸漸,籠了陰雲——教室裡傳出了燕羽奏響的琵琶琴音,琴聲精絕出塵,仿佛天降梵音。
他離開奚音附半年,去了江州藝校那種垃圾地方,卻居然更厲害了。
走廊上沒了一點聲響,幾個維持秩序的老師都停了腳步,側耳傾聽。引導老師甚至悄悄走到教室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朝裡望。
陳慕章摁在膝蓋上的雙手開始發緊。剩下幾個考生屏氣凝神,一句話沒再講得出;直到第一曲結束時,才大喘氣,後怕地拍胸脯:
“媽媽呀,幸好我不在他後麵!不然被他襯托,我這十年白努力了。”
“我跟他隻隔了一個呀,我要哭了。”
“神呐,他這種水平還考啥試啊,直接錄了。”
“前麵那幾個我都覺得夠好了,他一出來,全滅。”
“傳說一點不假,奚音附的燕羽是真的牛。比我們學校琵琶第一還高一檔。哦我帝音附的。”
“不牛能橫掃那麼多獎項,想什麼呢。不過你帝音附也好厲害。”
“你們都好厲害。我明年再戰吧,絕望了。”
三人說著,不免同情地看了眼陳慕章。藝考最可怕的事,莫過於緊接在一個很厲害的考生之後。那分數……可想而知。
燕羽第二曲彈畢,陳慕章起身時,狠吸了一口氣,去拿自己的琵琶。但引導老師並沒叫他。他戴好甲片了,站在原地,看著燕羽的麂皮琴盒出神。
燕羽琴盒把手上吊著一個細細的鏈子,墜子似一枚小小硬幣。幸運符還是項鏈?他什麼時候用這種東西了?
考場裡有人在講話,聽不太清。
陳慕章聽他爸說,這次帝音的琵琶專業考試,帝音也是業內最著名的宮政之教授會抽查監考。宮政之一直就很欣賞燕羽,隻是礙於他是陳乾商的弟子,以前並未走太近。
他猜測,應該是宮政之跟燕羽多講了幾句話。
引導老師叫:“陳慕章。”
陳慕章回神,拿起自己的琵琶,走到教室門口,正好燕羽抱著琵琶出來。他並沒有看陳慕章一眼,擦身而過了。
……
黎裡手氣很好,抽到下午第二組考試。緊挨在她前麵的考生架子鼓打得和她不相上下,但中途因為緊張,出了錯。黎裡卻因此不緊張了,考試時格外賣力,非常流暢地完成了表演,甚至可以說打出了備考期的最佳水平。
至於競爭力如何,看天意了。她這趟來,算是對得起自己。
她很早就考完了,出校時才下午三點半。校門口無數家長在守候,路都擠沒了。她費勁地把三個大箱子推出人群,給燕羽發消息:「你考完沒?」
沒回複。
黎裡便知他還在考場。她一人拖著三個箱子飛跑回酒店,把東西放好,又趕去帝洲音樂學院門口。生怕錯過他。
可她坐在馬路牙子上打遊戲,打了一個多小時,燕羽還沒出來。她又發了條消息:「看來大神都是壓軸的。」
今天沒什麼風,太陽也明媚,黎裡並不太冷。等到五點多,消息提示來了。
yanyu:「考完了。」
yanyu:「馬上出來。」
黎裡退出遊戲,拍拍屁股上的灰,鑽進帝音門口聚集的人群。
還隔著老遠,她就看見了燕羽,黑色大衣,中棕色琵琶琴盒,頭上多了頂漁夫帽。
他手露在外麵,大概因為冷,握著拳。頭一直低著,隻能看見一小截下巴。他一直走到門口了,才抬了頭,在人群裡尋了一下。
黎裡站的位置離出口不到十米,燕羽一下就看見了她。目光觸碰的那瞬,他竟很淺地笑了,眼角彎了彎。笑容溫暖得好似久彆重逢。
黎裡亦一笑,問:“考得很好嗎?”
燕羽開口,聲音卻很低:“我有點累,回去再講,好不好?”
黎裡聽他有些氣喘,又見他精神不是很好,道:“我幫你背琵琶。”
燕羽側了下身:“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