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chapter 93 chapter……(2 / 2)

玻璃 玖月晞 11393 字 4個月前

又是長久的沉默。

頭頂的燈光晃人眼,他的無聲把她逼得莫名頭痛,幾乎有些暈眩時,他開口了,語氣尋常像是回答加減法:“南島回來那天。”

黎裡的心一下被扯撕開。

那是他們最開心快樂的一段時光。可不想,金色的帳子掀開,裡頭千瘡百孔。所以,都是假象嗎?她一時不知,是病欺騙了她,還是他欺騙了她,又或者,是她自己騙了自己。

她垂下頭,手指摳著那把刀,低聲:“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說好了,你想買刀的時候,要跟我講的。是不是——”

“不想講。”他突然打斷,很輕地擰了眉,像是厭惡她提及這個承諾。

雖然知道他生著病,但他語氣裡的不耐煩還是叫她刺痛了下。

“好。不講。”她點點頭,“那……能不能告訴我,最近是碰到什麼事了嗎?發生了什麼?”

而這句話像是一拳擊中燕羽的心臟,他眼睛空了。

“沒有。”他表情木茫,說了實話,“什麼也沒有。”

沒有碰到什麼事,沒有不好的事發生,他隻是……又被抑鬱拖了回去。他無能為力。如果一定要說,大概是某種心有不甘,某種自卑,某種說不清的茫然和疲憊。可其實,沒有任何具體的事。

但他就是,累了,然後,好像要輸了。

這樣的認知給了他重重一擊,或許,他沒救了。

黎裡看出什麼,上前就要抱他;但他受驚了般後退,條件反射地說:“彆碰我。”他輕聲,“你彆碰我。”

黎裡怔住,心如墜冰窖。他也愣住,彼此對視著,同樣的驚愕與傷痛。

燕羽想說什麼,可什麼也說不出。看著她心碎卻強自鎮定的眼神,他心痛欲裂,繼而恐慌。現在,此刻,這就是他最害怕恐懼的場景——他徹底被黑暗裹挾,開始傷害她,而無能的他完全無法控製。

“好,我不碰你。”她竟竭力抿了下唇,側過頭去。

屋內陷入寂靜。

她垂首看著地毯上的娃娃,催眠般跟自己說,沒事,會好的。

而燕羽站了會兒,努力擰緊自己,人像是又靜下去了;他走到桌邊,攪了攪那碗湯圓,說:“快吃吧,過會兒冷了。”

一瞬間,像是一根弦被割斷。黎裡抬頭:“這就是你現在能跟我說的話?”

燕羽腦子裡那根弦也斷了,他看向她,很靜:“你想我說什麼呢?”

他語氣挑釁,眼神防備。像是第一次,他明目張膽地縮進殼裡,將她排除在外。

她看懂了,一股憤怒湧上來,不是對他,但是對誰,她不知道。她竭力克製住了,問:“你割的哪兒?”

他又不說話了,無儘的沉默。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他曾說過,他能把人逼瘋。

她突然就瘋了,上前抓住他左手袖子往上擼,沒有,右手,也沒有。燕羽站在原地,任她由她,被她弄得搖搖晃晃。終於,她扯開他襯衫,腹部一道新鮮的極長的傷疤,甚至縫了針。

她張著口,嘴唇直抖,痛徹心扉。

“你不疼嗎?”她淚水紛落,顫聲,“燕羽,這麼傷害自己,你不疼嗎?!”

她疼得快要死掉了。

燕羽靜靜看著她,麵龐像沒有風的湖,不起一絲漣漪,沒有半點情緒,但一行淚,從他臉上滑落。

“就是太疼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去結束那種疼痛,所以……”

她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大哭起來:“把你的痛苦分我一半好不好?我沒那麼怕疼,真的,你分我一半好不好?!”可說出口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她什麼都做不了,幫不了。

她不知為什麼要抱他,可好像隻有抱住他,才能真實感覺到他是存在著的,不是虛無的。

他低下頭:“對不起,黎裡。”

她搖頭,哭道:“彆這麼說……你沒有……”

“對不起。我騙了你。”他說,“我沒有一天不想結束這一切。”

黎裡怔住:“你不是說,很多時候,都有開心嗎?”

“但也都有痛苦。”

她鬆開他,緩緩後退半步,抬頭:“包括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

燕羽眼中含了薄淚:“包括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沒有一天不想,但每天都因為看見你,而也想留下。但他太累了,這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黎裡的心就在那一瞬間碎裂。

她鬆開他手臂,腳步虛浮地又退兩步,覺著這一小方溫馨的家突然很陌生。她壓住胸膛劇烈的起伏,想說什麼,最終語氣卻平和:“牙刷要換了,我去便利店買。”

燕羽說:“我陪你去。”

“不要。我很快回來。”她拿起椅子上的羽絨服迅速套上,又撿起地上的壁紙刀,不等他開口衝出門去。

一月夜裡的帝洲寒氣刮臉,黎裡快速走到垃圾桶前,將那把刀狠砸進去,一邊搓著滿是淚痕的臉,一邊跑向便利店。

她在寒氣裡奔跑了會兒,冷空氣將腦中的苦痛煩緒清理了些。她掀簾進店時,平靜了少許,隨意買了兩把牙刷要走,結賬時瞥見了煙和打火機。

黎裡走出店子,坐在馬路牙子上撕開煙盒,揪了支煙出來。她捂著風,點燃煙,在冷風中猛吸一口。

煙草味刺鼻而嗆口,湧進鼻腔口腔,她惡心得噗吐出來,劇烈咳嗽。想吸第二口,但厭惡得不行,一手將煙摁滅在地。

她憤怒看著剩下那包煙,開始心痛浪費的二十多塊錢。

她罵一聲,將煙塞進口袋,掏出手機劃通訊錄,不想打給何蓮青,過沙洲的朋友也說不上。最後,撥通了謝菡的號碼。

“阿黎寶貝!我剛好也在想你!”謝菡的聲音元氣滿滿,從聽筒裡傳來,黎裡一下就笑了。

謝菡已放假回江州,同學聚會參加了幾場,就等著黎裡回來。她說,不過半年,上了大學的同學們各個變化好大。她滔滔不絕描述著,黎裡坐在冷夜的街邊聽著,聽著,忽然就抑製不住淚流滿麵。

她起先隻是抹淚,努力不發出聲音,可漸漸控製不住,便將話筒靜音,邊聽著謝菡的歡笑,邊哭出聲來。

零下十三度的深夜,她裹著羽絨服,手腳凍得瑟瑟發抖;背後又生生哭出一身熱汗。

直到謝菡開始問問題,她才趕忙擦掉眼淚,咽了幾下發痛的嗓子,解除靜音,回答她的話,說大後天考完試,去看幾天《燃爆鼓手》的海選,就回去了。

待謝菡掛了電話,黎裡也哭完,沒了情緒了,望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出神。

她太冷了,幾乎無法思考,但緩慢轉動的腦子能分清一些事。她知道,燕羽說的有些話不是真心的。隻是負麵情緒裹挾時,他會不可控地去傷人,進而傷己。

他在欺騙,在蒙混;她又何嘗不是呢,隻憧憬著一切都會好,卻對有些東西視而不見,或者說,不敢直視。

其實,和他在一起的很多時候,她都不去想那件事。思緒仿佛蝸牛的觸角,每每一觸及,就本能地縮回。她不敢想,在他那樣驕傲的人心裡,那件事意味著什麼。她不能想,一想,那種痛恨、無力、絕望,就叫她恨不得讓世界毀滅。

可究竟怎樣從這道坎上走過去,她不知道,她無能為力。她渺小得像一粒砂。她真的想竭儘全力去溫暖他,但他心裡的冬夜太冷了,她或許隻是一根火柴。

黎裡低頭抱住自己,冷得不行了,才緩緩起身回頭。燕羽站在她身後,隔著三五米的距離,守看著她。

她愣了愣,拍拍衣服上的灰,說:“你什麼時候來的?”

“和你一起出來的。”

黎裡一下無言。燕羽低頭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寒夜中太久,她的手冰涼如鐵。他嘴角扯了下,臉色有些難看,捂著她手揣進溫熱的兜裡。

暖意覆蓋上來,她說:“我好了,沒事了,你彆多想。”

他沒說話,摟緊她回家。

進了屋,燕羽把湯圓熱了一遭,又端來熱水給她泡腳。她慢慢吃著熱乎的湯圓,泡著腳,回暖過來。

燕羽坐在一旁守著她,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什麼。

黎裡吃完了,放下勺子,他抬了眸,說:“黎裡,我明天想先回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