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chapter 94 chapter……(2 / 2)

玻璃 玖月晞 13203 字 4個月前

“隨便。”

燕聖雨多機靈,知道他是同意的,立馬手腳並用往瓦片上爬。燕羽無聲看著他。他快爬到他身邊了,腳下卻一滑;燕羽立刻伸手,揪住他羽絨服帽子把他提溜到身邊。小孩兒被他拎著,還趕忙撿起一條掉在紅瓦上的毛毛蟲軟糖,塞進嘴裡。

小男孩坐到他身旁了,親昵地要往他身上靠,燕羽看他一眼,他又縮回去乖乖坐好,伸手:“哥哥你吃糖。”

燕羽說:“不吃。”

“哥哥……”

“彆講話,我不想講話。”

“哦。”燕聖雨乖乖閉嘴,過了會兒,問,“那個姐姐,喜不喜歡吃這個糖,我留一包給她好不好?”

燕羽瞟了他一眼,發現這小孩真挺聰明的。

“應該喜歡。”他說。

“那個姐姐什麼時候來呀?”

“下周三。”

“哦,我很喜歡她。”

燕羽問:“為什麼?”

“她好看,還有,哥哥很喜歡她。”

燕羽有一下沒說話,很淡地彎下唇角了,說:“下周三。不過,你估計要回家了吧?”

“我不回去了。”燕聖雨說,“我在這裡上幼兒園。”

燕羽奇怪看他,想問什麼,雪多了起來,燕聖雨冷得縮脖子,燕羽起身,拎他進了家。

二樓是父母的臥室,外加客房。燕羽正要下樓,燕聖雨道:“哥哥,我要拿糖。”

“你糖是不是吃太多了?”燕羽說,但陪他去了小客房。推開房門,發覺了異樣。

小客房裡的布置全換了,新買的兒童床,兒童書桌和衣櫃,新鋪的地毯,玩具。竟和他小時候的房間相差無幾。

燕聖雨輕車熟路地拉開衣櫃,在底層的零食簍裡翻找,衣櫃裡掛滿了他四季的衣物。

燕羽走進去,小孩書桌上擺著各類畫冊和紙筆。他抽開抽屜,看到燕聖雨在秋楊坊幼兒園的入學證。男孩的笑臉映在證件上。

燕羽很平靜地出去,直奔父母臥室,打開衣櫃,找到最頂層抽屜拉開,將一家人的各種證件全部翻找出來,一張張查看。終於,他看到了那張紙。

樓下傳來大門開關的聲音,燕羽盯著那張紙,沒有表情。

“哥哥你在乾什麼?”燕聖雨走進來,好奇地看著他和滿地的證件。

燕羽抓起那張紙,起身,說:“我有點話要跟爸爸媽媽講,你先在樓上,不要下去。”

燕聖雨眨巴眼睛:“我不能聽嗎?”

“嗯。你能聽我的話嗎?”

小男孩點點頭:“我聽哥哥的話。”

燕羽竟衝他笑了一下,笑容很是慘淡。小男孩看不明白。

燕羽下了樓。燕回南跟於佩敏進了屋,冷得跺腳。燕回南拎著做晚餐的菜,見了燕羽,笑說:“剛在菜市場買了個大魚頭,給你燉魚頭湯喝。”

燕羽表情空洞,將手裡的紙舉起來,出生醫學證明。

於佩敏臉色驟變,燕回南也一下移開眼神,將塑料袋放下,他忙著換鞋,許久沒抬起頭。

屋裡沒亮燈,落雪的黃昏,有些昏暗。

燕羽將那張紙放在桌上,手撐著桌子,很輕地晃了一下。

於佩敏立刻上前:“燕羽,你怎麼……你怎麼突然翻出這個東西?”

“我初三的時候,他出生了。”燕羽輕聲,“所以,是我初二的時候你們懷了他?”

燕回南沒做聲,走到茶幾邊,摸起一包煙,抽了根出來,點燃。

於佩敏想說什麼,沒說下去,垂了頭。

燕羽沒等到答案,問:“你們發現我生病了,就立刻要了個新孩子,是嗎?”

“不是。那是個意外。”於佩敏說。

“為什麼瞞著我?”

“我們怕你多想。”

“是意外我為什麼會多想?”

於佩敏辯不過,啞了聲。

燕回南開口了:“的確是個意外,也的確不想讓你多想。加上那時候也要照顧你,所以一直把他寄養在你伯伯家。生不生小孩,是我們的權利吧?我們為了照顧你的情緒,也做了很多。你不該這麼跟我們講話。”

燕羽無聲許久,不知在想什麼。

於佩敏柔聲:“真的。燕羽,不是你想的那樣。媽媽怎麼可能因為不想要你而去生一個新孩子呢?”她眼中含了淚,“爸爸媽媽一直都相信你會好起來的呀,你就是我們最好的孩子。”

“是嗎?”他的眼珠有些恍惚地轉到她臉上,“燕聖雨,勝羽,你們給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想的是他能像神聖的雨水一樣衝掉我給你們帶來的痛苦和麻煩,還是希望他能勝過燕羽,或者,兩個都有?”

“對不起啊爸爸媽媽,我不是個能讓你們滿意的孩子。”他很輕地笑了一下,“放心,他會勝過我的。”

於佩敏驚愕,眼淚唰地掉下,伸手想要碰他:“不是,燕羽,你聽媽媽……”

但燕羽立刻後退躲開,返回房間,關門上鎖。

他躺在床上,意外地平靜,沒有呼吸困難,也沒有痛苦。相反,他有種前所未有的放鬆。

晚飯時間,於佩敏端著魚湯泡飯來敲門。他起床去開了門,沒有講話,但竟將那一碗飯都吃完了,還給黎裡拍了照片過去。

晚上,雪開始大了。一家人早早洗漱入睡。燕羽關了燈,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的飛雪,忽然很想彈琵琶。

他穿上羽絨服,背上琴盒,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院子裡的新秋千在雪夜裡很美。他坐上去,輕微地前後晃了幾下。他兒時的秋千早就壞了,腐爛進地裡了;現在換了新的。爸爸說,新秋千有更好的工藝,不會壞了。

他是一架已經壞掉的秋千。

燕羽隻坐了一會兒,起身走了。

江堤上,大雪飛舞。冷空氣夾雜著雪花的冷冽氣,沁入肺中。燕羽抬頭望著漫天降落的白花,想起一年前與黎裡走過的那個雪夜。

要是能再和她走一遍就好了,那樣,他或許想一條路一直走下去。

燕羽在風雪中微微笑了一下,雪夜的江堤上空無一人,連兩坊的燈都熄滅了許多,隻剩零星的窗口漏著光。

他獨自穿過船廠,看見停泊的船海裡落了許多的雪。他走過龍門吊,到了外婆的江邊小屋。

打開燈,屋裡蒙著一層薄灰,一股子陳舊潮濕的氣息,連燈泡都暗淡了許多。

燕羽放下琴盒,取出琵琶,彈了一首曲子。雪夜的琵琶音帶了些清冽的氣息,悠悠江邊,無人得聞。

他彈完一曲,抱著琵琶環顧四周,發現不知不覺,這個屋裡已經有許多黎裡的影子了。很多與她的美好的回憶都發生在這裡。

啤酒,烤火箱,糍粑,野餐,沙發,床,暴雨,很多的暴雨,親密,第一次的親密,很多的親密……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

那邊很快接起,她似乎在快走,微喘著氣:“燕羽?”

他聽見她聲音,唇角浮起微笑:“你還在外麵?”

“嗯,考完了秦何怡跟詹明請我吃飯。我剛下地鐵,正往家走呢。”

“感覺怎麼樣?”

“你說我會幸運,真的!”她忍不住笑起來,“我前麵那個又發揮失誤了,哈哈哈哈。雖然對不起他也很慘,但是……我一下就很放鬆了,跟去年考帝藝一模一樣,超常發揮。我懷疑我能過線了。”

燕羽又無聲地笑了,眼睛彎了彎,說:“你本來就可以的。你現在很厲害。”

“多虧你教導哦,燕羽老師。也多謝你一直鼓勵我,誇得我越來越膽大。”她在電話那頭,輕快道,“再等我幾天,再過四天,我就回來了。到時給你買糖吃。”

“好。”他說。

“我到家了。”電話那頭,風聲落了下去,她的聲音變得清晰,“我累死了,隻想睡覺現在。能一口氣睡二十個小時。”

“那趕緊睡吧。”

“先掛啦。你也早點睡。”

“好。”燕羽說,等著她掛電話,但她也在等他掛電話,“咦?掛電話呀。”

燕羽唇角微微彎起,說:“黎裡。”

“嗯?”

他聲音很輕:“我好想你。”

她那邊靜了一下,聲音也柔下去:“我也很想你。我馬上就回來了。然後我們又天天在一起,好不好?”

他微笑,點頭:“好啊。”

一滴眼淚無聲砸落。黎裡,我真的,好想你。

他放下掛斷的靜音了的手機,起身去廚房,拿了個玻璃杯,擰開水龍頭。生鏽的水衝湧出來,渾濁地漏下去。

等清水出來,他接了一杯,從羽絨服口袋裡掏出一兜餐巾紙,抖了抖,上百粒藥片掉落。

他抓了一把,大概十幾粒,塞進嘴裡,幾乎嗆住,咽不下去;便仰頭灌水,可也難吞,水從嘴裡返淌出來。他持續地仰著頭,捧著嘴邊的藥往裡塞。

喉嚨咽疼了,眼淚全出來了,臉上嘴上下巴上全是水,他沒有停下,一邊灌一邊咽。直到台子上一粒藥也不剩,手開始無力,杯子掉落地上,砰地砸碎。

他想走出去,躺到和她一起睡過的沙發上去,可才邁出一步,人就轟然倒下,砸進一地的玻璃碎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