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chapter 115 chapte……(2 / 2)

玻璃 玖月晞 11480 字 4個月前

兩人就那樣對望著,含著無儘的心酸與疼惜、不舍與愛戀。

黎裡哽咽:“會後悔嗎?”

燕羽知道她意思,搖了搖頭:“一點都不。哪怕結局改變不了。我也沒什麼遺憾了。還是開心,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他微微笑了。隻是在病中,那笑容格外蒼白虛弱。黎裡心酸,含了薄淚:“是不是我害了你。是我讓你想要反抗了,可結果……燕羽,我懂那種感受,本來或許沒什麼,可拚儘全力,冤屈卻沒解決,就會更痛苦千百倍……”

“不是……”燕羽握住她手,阻止了她的繼續;他見她痛苦自責,心痛之下急切起來,“我說了,一點都不後悔,我很高興做了這件事。”他目光緊鎖著她,“黎裡,認識你,和你在一起,是我人生最好的日子。我隻是,覺得自己不太好。”

他情緒翻湧地說完,太疲累,閉了閉眼。

“你是有鑽石心的女孩。我真想像你那樣,但我卻太脆弱,玻璃一樣。”他說,“對不起,我不是顆鑽石。”

“沒關係。我偏偏喜歡玻璃。”她微笑,淚落。

燕羽怔住,濕潤的眼神凝望住她。

“我就喜歡這樣的你,總是心軟,總是溫柔。”她趴到床邊,手拂他臉頰,“你很堅強,真的。隻是遭遇的太過。不要自責。”

“有人天生能跑很快,有人怎麼都跑不快。有人很容易累,有人怎麼都不累。我或許天生心大,你呢,你可能就是一個跑不快的小孩,所以總是淋雨。但這不是你的錯。隻是,你的傘來得有點遲。”一股巨大的悲痛將她攫住,她嗚咽,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來得太遲了……我也好遺憾,遺憾沒有來得更早,在那些傷還沒有那麼深的時候。是不是這樣就會好一點。我好遺憾啊。”

“彆哭。”他似乎也幻想了下,抹去她的淚,“要是有天……你不要怪我,不是我不努力。但有時,我控製不住。”

“我知道你儘力了,我不會怪你。但你能不能堅持一下。道彆,再遲一點。能多一天是一天。”她心碎哭道,“我還沒準備好。”

他輕聲:“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什麼時候都不能!”淬著劇痛的恐懼感把她死死鎖緊,她驟然淚崩,“什麼時候都不能!七十歲的時候,不行,八十歲……九十歲才行!”

她太害怕了,這些天壓抑的痛苦悲傷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懼怕他下一秒就會離開,從她眼前消失。仿佛此生從未如此刻這般恐懼,她伏在他懷裡,怨恨大哭起來:“我恨他們一家!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同歸於儘!全部去死!”

她嚎啕不已,哭得渾身顫抖,脖子背後全是熱汗。

燕羽摟住她,臉頰貼在她腦袋上,淚滴進發裡。她的痛苦她的恐懼,順著她顫抖的身體和她的哭聲,傳抵他心裡。

她緊緊將他箍住,像攥著唯一的所有物。她徹底失控,嚎啕嘶聲:“我要殺了他們!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她激烈的慘叫引來護士。幾個護士見兩人摟在一起,哭到崩潰;趕緊將黎裡拉開,摁到一旁病床上。她哭到呼吸不暢,不停顫抖。護士們兩邊安撫,好不容易將兩人平息下去。

黎裡太累太痛,宣泄釋放後,一覺沉沉睡去。

等她醒來,是又一個天亮。窗外,夏季的天空更藍了,陽光也明媚。

燕羽穿著病號服,在隔壁床上,很慢地在吃早餐。她盯著他看,天光透過窗子灑在他身上,籠著層淡淡的光暈。

燕羽察覺她醒了,扭頭看她,眼睛彎了彎。她怔了怔,他狀態比昨天好了許多。

於佩敏看著也輕鬆了些,說:“黎裡,你跟燕羽一起吃早餐吧。”

黎裡下床爬去他床上。小桌上擺著白米粥、牛奶、饅頭和雞蛋羹。他胃口還行,竟吃了不少。

黎裡見他精神竟不錯,愣了愣,問:“昨天睡得很好嗎?”

“很好。沒做噩夢了。”燕羽衝她淺笑,“很飽地睡了一覺,很舒服。”

她哦一聲,拿起饅頭咬一口,說:“那多吃點。吃好睡好,身體好了,心情才會好。”

“嗯。”

他雖然吃得很慢,但很聽她的,吃了不少。

飯後,他下床走動了好幾圈,還去跟徐醫生單獨聊了會兒。回病房時,天藍得像一塊照相背景布,掛在窗戶上。黎裡正坐在床邊削蘋果。

病房裡很安靜,有刀刃擦過果肉皮輕微的沙沙聲。

燕羽坐去床邊,低頭看她。她削得很認真;緩慢地一手轉著蘋果,一手推著刀刃,蘋果皮一圈一圈,慢慢變長。

她緊盯著,有些緊張,削到一處以為會斷,差點手抖;但還好沒掉,她鬆了口氣,繼續慢慢轉刀。

燕羽盯著那晃動的長果皮看了會兒,她抬眸瞧他一下,笑了笑。

“你在乾什麼?”

“我剛許了個願。”

“許願?”

“蘋果皮不斷,你就會好。”

燕羽未言,見她小心翼翼,將果皮削到底,又在蘋果屁股上挖個洞,最後一點皮也完美連接著,一長段嘩啦掉進垃圾桶。

她眼睛亮起,看向他:“沒有斷!”

燕羽靜看她半刻,微笑了:“那你的許願會靈。”

那之後,他睡眠變好,胃口漸回,竟真慢慢好轉起來;在醫院住了些天,醫生檢查無虞,出院了。

出院後,燕羽去學校找了宮政之教授,說想轉去作曲專業,重讀大一。

宮政之很震驚。

他知道燕羽住院一周,猜到了怎麼回事。但以為這次他會像以前那樣好起來,卻沒想他做出這種決定:“作曲專業?什麼意思?”

窗邊陽光太亮,照得燕羽臉色虛白,他沉默了許久,還是艱難。話說出來,沒那麼容易:“不學琵琶了。”

“你……”宮政之驚愕得從椅子上站起,急急走了幾步,問,“你那天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燕羽沒講話。

“你這孩子!”一貫沉定的教授難得急了,“這樣吧,你不想進協會,就彆再去了。什麼研討、文化周、比賽,不管什麼活動,不想參加,全都不參加!你就好好當你的大學生,好好在大學裡學習。”

燕羽還是沒做聲,眼眶紅了。

“你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多難呐!”宮政之痛心不已,眼睛濕了,“燕羽,不是什麼人隨隨便便能走到像你今天這樣的。你知道這……這有多可惜嗎?!你那麼喜歡那麼熱愛琵琶,你舍得嗎?燕羽——”

“教授。”燕羽聽不下去了,倉促打斷。他看著他,很勉強地彎了下唇角,“這場仗裡,我輸了。但另外一場,我還想贏。我還想活下去。我也還有放不下,想要保護的人。我想聽醫生建議,遠離這圈子,病治好再說。”

“醫生說要多少年?”

“不知道,三四年?很多年?”他眼神飄忽,略有躲閃,“或許,那時候再回來;或許,就不回來了。”

宮政之沒吭聲,中年人的鼻尖霎時紅透。

他格外疼惜燕羽,一來是真的惜才,遇到他這樣拚命的天才不容易。二來他也是普通出生,憑著天賦努力與毅力走到如今的位置。

在圈子日益固化全是世家的今天,燕羽這樣憑一己之力殺出重圍的天賦者努力者,怎能不受青睞,怎能不叫他扼腕可惜呢?

可如今,實力如他,也護不住這個學生。

一時間,悲愴上來,教授眼眶全濕。兩行濁淚滑落。

辦公室裡安安靜靜,燕羽起身,對他深深鞠了一躬,說:“這些年,承蒙您關照。叫您失望了。”

……

從辦公室出來,淚霧還未散,碰上唐逸煊。他聽說他出現在學校,立刻趕來。再聽他說了怎麼回事,簡直不敢相信,一頓瘋狂輸出加勸阻。

燕羽隻一句:“我就希望,好好活下去。”

唐逸煊就卡殼了:“放棄這個,你就好了?”

燕羽看了眼廊外的陽光:“不知道。但我現在不想彈,所以不彈,就這麼簡單。”

唐逸煊良久道:“如果是這樣,我也不好說了。你怎麼開心怎麼舒服,怎麼來。……燕羽,我知道你很難,很苦,但會好的吧?我們都希望你好,不論你做什麼。”

“會好吧。”燕羽說。

他現在,隻想遠離死亡。

終究,還是舍不得她,很舍不得。她……外人隻知她瀟灑,堅強。但他知道,其實她很苦的,從小就苦。他不想丟下她,讓她傷心流淚。想讓她幸福點,就這麼簡單。

再努努力,會好的吧。

他望向天空,深吸一口氣:燕羽,再努力一點,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