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結局(上) 結局(上)(2 / 2)

玻璃 玖月晞 14177 字 4個月前

黎裡:“燕羽。”

燕羽回首,陽光透過樹梢,在他身上灑下星星閃閃的光斑。

黎裡說:“過馬路的時候,彆戴耳機。”

他愣了一下,點了點下巴,很快跑去路對麵了。過了馬路,才將耳機戴上。

黎裡剛坐下,手機響了。

馬秀麗發來今天上午四小時的紅包,點開到賬150元。

多了十塊。

馬秀麗語音:“黎裡啊,我有點事情走不開,多給你十塊錢,你再幫我看半小時店哈。”

背景有隱約的麻將聲。

黎裡歎了口氣,劃開手機打遊戲。

十一點三十五分,馬秀麗回來了,一進門就說:“誒黎裡,你曉不曉得,木棠店那塊兒,靠近萬達廣場那邊,新開了家溫泉水彙,特彆高檔。泡澡、桑拿、按摩、看書、吃喝都有,自助的水果全是進口的。光門票就兩百八,好多人去玩。”

黎裡一時沒明白她的用意。

“玩具店吳阿姨她女兒在裡頭打工,一小時一百塊呢。現在還缺人手,我立馬給你留意了。你說說,就江州,哪裡有一小時一百塊的零工?”

黎裡不太信:“真的假的?”

“吳姐親口說的。我還幫你要了微信呢。誒,我轉發給你。你自己聯係啊。”

“啊,謝謝。”

“你趕緊聯係!很多人搶著去呢。”

“誒,馬上。”

黎裡加了那女孩微信。對方網名吳曉,黎裡直接說明來意,對方很痛快,叫她下午去培訓,儘早上崗。

黎裡想著竟還要培訓,聽著像那麼回事兒。吃完中飯,她乘公交去了江州新城。

溫泉水彙裝修得精致大氣,進門便是巨大的台階直通二樓,左右分彆為男賓區、女賓區。一層為湯泉、淋浴間、寄存處;二層為不同溫度的乾蒸房、濕蒸房;及餐廳,自助水果飲料區,酒吧遊戲區,懶人沙發區。三層東側為睡眠區;中間為閱讀區、電影區;西側為按摩療養區。各區都舒適愜意。

吳曉領著她去三樓的工作間,問:“你手勁大嗎?”

黎裡說:“挺大的。”

吳曉朝她伸手:“試試?”

黎裡握住她的手,吳曉猛一發力攥緊她。

她沒什麼表情,用力回握。

“哦嗬!”吳曉吃痛地鬆開,甩了甩,“力氣挺大呀。我很少碰見女生力氣比我大的。”

黎裡淡笑:“練出來的。”

“挺好的。要不是人手實在不夠,是不能培訓幾回就上崗的。但你力氣大就還好。先試著,爭取越做越好。”

“搬東西嗎?要力氣大。”

“按摩啊。”

黎裡腳步一頓:“按摩?”

“我沒跟你講嗎?”

“我以為是打掃或整理。”

“那些人都夠了,也不可能一小時一百。”

黎裡:“……是哪種按摩?”

“那種類就多了,腿腳的,頭部的,肩頸的,推背的,全身的。合格的按摩師都得學,哪兒都得會摁。不過你這種剛入手的,先會一種就行。勉強應付下,實在是缺人……”

黎裡有一會兒沒聽。走廊裡地毯很厚,花紋很漂亮,人踩上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她什麼也沒想,或者在想今天上午的一百五十塊。

“你想先學哪種?”吳曉問。

黎裡回過神,發現自己站在工作間門口。幾個按摩師進進出出:“310號房兩位小姐姐精油舒緩肩頸,3號、19號,你們一起過去。”

黎裡扯了下嘴角,要說什麼,卻又沒開得了口。

燕羽背著琴盒,剛拐進自家巷子,遠遠看見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從他家院子裡出來,麵有喜色,夾著公文包走遠。

燕羽推開院門,燕回南的牌局剛散場,他滿麵春風地數著贏來的幾張百元大鈔。另外三個牌友撣著身上的瓜子灰,清著剩款,咕噥著往外走。

經過燕羽身邊時,牌友多看了他幾眼:“我怎麼沒生這麼個好兒子?”

“都是命呐。”

燕羽沒在意,進了小樓,客廳地上一堆瓜子殼、砂糖橘皮。

燕回南站在一地雜亂裡數錢,遞給他兩百:“贏獨家。見者有份。”

燕羽說:“我不用。”

燕回南沒堅持:“怎麼把琴盒背回來了?”

燕羽嗯了一聲。

“把地掃一下。”燕回南剛命令完,又道,“算了。你那手也不是掃地的。”

他心情不錯,到廚房門口拿了掃帚簸箕,幾下揮舞,地上的瓜子殼橘子皮摞成小山。

燕羽放下琴盒,過來歸置好桌椅。

夕陽把櫻樹的影子投在客廳地板上。

“你媽媽馬上就回來了,今天下館子去,想吃什麼?”

“隨便。”燕羽正準備進自己房間。

“等收假了,你去樂藝集訓。我給你報了班。”燕回南把鐵簸箕裡的垃圾倒進垃圾桶。

燕羽扶著門把手,回頭看他一眼:“你收了他們多少錢?”

“比江藝多。嘖,還是樂藝這種培訓機構有錢。你也有免費場地了。”燕回南說完,見燕羽沒答話,道,“放心,錢都給你攢著。你爸媽一分不動。”

燕羽說:“我沒那個命花。”

燕回南臉色一僵,掃帚定在地上,說:“在家裡不準講這種話。要你媽聽到又哭,你就舒服了?”

燕羽:“我說了,我不想去學校。任何學校。”

燕回南繃了臉:“我也說了,收假了就去上課。樂藝,高級班。”

燕羽靜靜看著他,從眼神到臉龐都寫著“不去”二字。

“你他媽敢。”燕回南抄起掃帚——

“又乾嘛呀?”於佩敏剛進院子,院門也不關了,小跑過來,道,“都說了戒酒,你又喝了?”

“喝個毛!老子真是,他媽的本來今天贏了錢開心得很,他一進屋就這麼個臉。”燕回南拿掃帚指了指燕羽。

於佩敏看向燕羽,後者很平靜,臉上沒什麼表情。她說:“他怎麼個臉了?我看是你找事。”

“他在家裡從來有一張笑臉嗎你問他?”燕回南拔高音量,但燕羽進屋去了。

“行了行了。”於佩敏攔住燕回南,說,“收拾一下。蘭姐送了我三張水彙的浴資票,就木棠店新開的那家,都說非常高檔舒服。”

“過節她就拿這個打發你?”

“還另外送了水彙的自助餐券呢,加一起也值九百多了。”

“我打個電話給小趙交代下店裡的事。準備出門。”

於佩敏走到燕羽房門邊,敲兩下,推開門。

印花玻璃窗外有搖曳的樹影和晚霞,桌上亮了盞燈。燕羽坐在書桌前,低頭看著譜子。

於佩敏:“燕羽——”

“我不去。”他頭也不抬。

媽媽柔聲:“去放鬆一下。那裡很多好吃的,也好玩。還有很多年輕人,或許能認識新朋友。”

燕羽:“我真的不想去。你們去吧。”

燕回南從門口傳來一道命令:“趕緊收拾了走。”

少年房間裡沒動靜。

於佩敏低聲:“燕羽——”

客廳裡陡起快速的腳步聲,燕回南跟陣狂風一樣卷進來,於佩敏驚呼著去攔抱他,收效甚微。燕回南已大步到桌前,一巴掌打在燕羽肩膀上。

燕羽手裡的筆在紙上畫出一條筆直的黑線。

他對他,下手其實一直不重。他知道。

燕回南:“你有什麼毛病?啊?!”

燕羽抬頭,語氣很淡,眼神也很淡:“你說我有什麼毛病?”

燕回南再度揚手,於佩敏卡在父子倆之間:“燕回南,他感冒才剛好……”

“他要好好上學不往廢船廠跑,會感冒?不是他自己造的?你說說,有他這麼好說歹說都不聽的人沒?這些年老子的脾氣都快給他磨儘了,”燕回南質問,“還要怎麼對他?啊?”

於佩敏抵著丈夫,麵朝燕羽,聲音裡有了絲哀求:“燕羽——”

燕羽聽了,眼裡也閃過一絲情緒,看向她;那一瞬,他想說,媽媽,你知道我不喜歡去那裡……但,他看見了她盈淚的眼角,她在求他:“去吧燕羽。很多年輕人,很熱鬨。你也該多接觸外麵,多交些朋友。”

他看她半刻,放下筆,起了身。

……

一路上,燕回南不停吐槽蘭姐小氣,過節送人浴資券;但一進溫泉水彙的大廳,見那氣派架勢,又道:“他媽的有錢人是真會享受啊。搞得跟天堂似的。”

拿手牌寄存鞋子時,燕回南坐在長矮凳上看了眼燕羽,他正彎腰解著鞋帶。少年身子還很單薄,脊背彎成一道弓。

燕回南看著靜默不言的兒子,這會兒有些心軟,也心酸。男人彎下腰來,語重心長地說:“兒子啊,好好練習,考去帝音,你會成為大師的。到時候,錢,名,利,地位,你要什麼有什麼。會好的,兒子,都會好的。”

燕羽沒做聲。

於佩敏也把手搭在他背上:“爸爸媽媽都相信,你的未來會很好,很棒。你也要相信。”

燕羽已換好拖鞋,拿了鞋子起身,母親的手滑落到椅子上。

男賓區的衣物寄存區很大,並不擁擠。

燕羽的號碼櫃那兒沒人,他換了衣物,不去泡湯,也不衝澡,直奔二樓桑拿區,挑了間48度的乾蒸房進去。

他躺下,閉上眼。很快,高溫將他炙烤出一身熱汗。

四周昏暗,密封,他像躺在棺材裡。

漸漸,他感到窒息,缺氧;血液在流,心跳加快,耳朵裡一陣轟鳴。他一動沒動,始終躺著。汗液疾速泌出,和他肌體的力量一道流逝。他意識有了要渙散的跡象,可,有人拍了拍他。

工作人員:“有客人說你一直在裡麵,以為你暈倒了。這個房間一次隻能待五分鐘哦。”

燕羽於是出去,喝了杯水。

二樓除了餐廳水吧,還有酒吧遊戲區,到處都是人頭,聲音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