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歲低著頭,發現羽絨服拉鏈裡麵卡住了一根頭發,伸手抽出來,又微微抿了一口奶茶,將溫熱的耳朵掩在圍巾裡,“所以高二那時候,你跟我說你剛開始也不會做那個題,也是假的咯?”
謝屹忱愣了下,眼神有些深沉。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提起高二競賽集訓的事情。
“的確不會。”兩人的椅子距離很近,能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謝屹忱喝了不少酒,氣息微微有些滾燙。
他盯著寧歲被圍巾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半的恬軟側臉,視線稍動,低緩彎唇:“我也不是神,落了幾天的課,能把進度趕上就不錯了。”
“嗯。”
寧歲點了點頭,沒再執著於這個話題。
兩人一時半會兒都沒說話。月色高懸,悠悠然然地灑落銀輝,她忽然覺得這個情景特彆像是最後那天晚上,他們兩個並肩坐在樓梯上的樣子。
好靜謐。
在雲南剛重逢的時候,她還以為他把她給忘了。
“謝屹忱。”
“嗯?”
“生日快樂。”寧歲軟聲道。
這個露天小廣場用餐的人陸陸續續散了,林舒宇在旁邊自顧自地喝酒,忽然撐著桌子爬起來,吸溜口水:“我怎麼聞到烤鴨味兒啊?好香。”
“哪兒有啊,你喝醉了吧。”張餘戈趴在他椅背上喃喃,“不過你還吃得下?”
林舒宇:“不是,我就想起我們以前高中一起溜出學校去吃宵夜的日子,那時候真好啊。”
是真好啊,曠課去打籃球,飛奔下樓搶飯,躊躇滿誌地參加各種演講和比賽,考試前匆忙臨時抱佛腳的複習,廁所牆上寫滿的單詞和公式。
大家都莽著一股勁朝著同一個目標奮鬥,嘻嘻鬨鬨卻仍舊結伴而行。
多麼美好的時光。
張餘戈說:“現在也很好。”
林舒宇想了想,最好的朋友都在身邊,在一個燃著火爐的冬夜,忙裡偷閒和他們聚在一起,確實很好。
胡珂爾也有點醉了,臉色酡紅地插了一句:“你們知道普魯斯特效應嗎?”
張餘戈:“不知道,那啥東東。”
“就是,當你聞到以前聞過的味道,就會觸動當時的一些記憶。”胡珂爾覺得這個理論可以解釋林舒宇剛才的那個聯想。
張餘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每次在高華上廁所的時候都會想起酷哥吃披薩的生動模樣。”
林舒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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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收攤了,幾人第二天也都有事情要做,就不打算再轉戰彆的地方了。
瞿涵東幾人和學長打車回,謝屹忱和林舒宇這邊叫了一輛六座商務車,按照路線順序,先把張餘戈送回學校,然後再送兩個女孩子回京大。
林舒宇每次都是又菜又愛喝,走路還沒胡珂爾穩,謝屹忱給司機加了點錢,讓他在路邊等一下,自己穿著外套下來,走到寧歲麵前。
寧歲感覺他在看同樣醉醺醺的胡珂爾,一邊認真撐著她手臂,一邊有些費勁地仰頭道:“我能扶得穩她。”
胡珂爾像一灘軟泥一樣閉著眼靠在寧歲肩膀上,不知道哪條dna動了:“誰說我胖?!”
“……”
謝屹忱視線垂落在她身上:“送你們到寢室門口。”
寧歲掌心緊了緊:“好。”
天氣明顯變冷,她感覺耳朵凍得有些失去溫感,反而在隱隱發燙。
謝屹忱和林舒宇一人一邊,把她們兩個女生夾在中間,臨近午夜,路上行色匆匆的同學卻不少,謝屹忱一邊留意著旁邊兩個酒鬼的情況,一邊不緊不慢地走著。
少頃,他低沉開口:“所以,你送給我的是一條圍巾?”
寧歲腳下一頓:“你看到了?”
謝屹忱剛在車上的時候就直接拆開看了眼那個粉紅色的包裝盒,裡麵是一條淺咖色的羊毛圍巾,但比較與眾不同的是,上麵寫滿了各種數學公式。
他們曾經討論過的那個Katz-Tao不等式還被放在了中間,很醒目的位置。
謝屹忱喉結滾動一瞬,看向她:“——這個,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寧歲心裡漏跳了一拍。
“我怎麼可能做得出這麼好的。”她低頭看著腳下的路,須臾後溫聲陳述,“網上買的。”
謝屹忱頓了下:“嗯。”
女生宿舍離他們進來的這個門不遠,不到十分鐘就走到了,謝屹忱攔住差點想跟著走過去的林舒宇,囑咐:“注意安全。早點休息。”
寧歲:“嗯,好。”
過了好一會兒,林舒宇都沒發覺身邊的人有什麼動靜。他瞠著迷蒙的眼睛看了一圈,兩個女生已經上去了,他便大喇喇地靠過去:“爺,你懷裡挺暖的哈。”
謝屹忱這才有點反應,眄了他一眼,略顯嫌棄地拽住他衣領:“下次能不能對自己的酒量有點兒正確的認知?”
喝醉的林舒宇很張狂:“怎麼著?我酒量差還不是把你喝倒了?”
“……”謝屹忱手上半點沒鬆力氣:“還清醒著嗎?”
“醒著啊,比羽毛還輕。”
“……”
“跟你說個事兒。”
“說唄。搞這麼隆重乾嘛?終於發現我是你爹啊?”
他媽的。
地麵的柏油顆粒凹凸不平,謝屹忱唇邊意味不明,似笑非笑盯著他。
片晌,才開口:“認真的。你要今天不在狀態,改天再聊。”
晚風一吹,林舒宇這才稍微有些醒神,順嘴接:“什麼?”
“你還喜歡寧歲嗎?”
林舒宇驀地愣住。
路燈亮著,拉長了他們淺而淡薄的影子。百年講堂的建物曆久彌新,莊重而富有神韻。
謝屹忱看著旁邊那盞燈,下頜線在光線的勾勒下顯得鋒利而清雋:“一直沒跟你和張餘戈說過,其實我和寧歲高二上學期在競賽培訓的時候就認識了。”
林舒宇迷茫:“什麼?”
“抱歉,具體原因要等她方便的時候再講,但——確實是我認識她最早。”
林舒宇想起在雲南的那個真心話大冒險,鄒笑提出來的,讓寧歲和在座認識最久的人喝交杯酒。
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沒有聽懂。
“那……然後呢?”
謝屹忱說:“之前你跟我說你不打算繼續追了。”
酒意擾得人思維混亂,林舒宇呼出一口粗氣,盯著他半晌,皺起眉問:“阿忱,你到底想說什麼?”
兩人麵對著麵,謝屹忱直白地抬眼,忽地輕笑了聲:“那我無論怎樣,也不算奪人所好了吧?”
“……”
林舒宇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沒能說出口,隻見謝屹忱直勾勾地看著他,漆黑的眉眼英挺桀驁:“你要還沒放棄,那我也不讓。”
“
他頓了頓,視線不閃不避道:“真介意的話,讓你打一拳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