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兩個造紙天才的故事還在發酵,張侍中回宮領賞的時候,發現今時往日再不一樣了。
誇讚,祝賀與諂媚接踵而至,張不疑霎時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
作為侯府二代,他自然學過交際的藝術,但自從打開科研的大門,他驀然覺得,把精力花在交際上,是對造紙這個重任的浪費與褻瀆,是對大王期望與信任的辜負。
他才找出了一種打磨原料,如今的白紙尚有黃斑,不能完全地消除。在紙張沒有問題的基礎上,如何節省人力,這些問題都等著他探索、改進,時間緊迫,大王還說要他在少府掛職,指導官方作坊的成立呢。
他逃也似的回到留侯府,發現還是家中清淨,霎時漫上感動。
父親不問朝政,是多麼明智的一個決定,人們都已經習慣了留侯的宅,不會沒眼色地上門拜訪。還沒感動多久,門房自豪又恭敬地領他去了外屋,那裡堆著如山的拜帖,發起人有同輩的徹侯世子,還有表達敬慕的年輕人,以及諸子百家的大賢。
門房暗想,若是世子同意,送來的就不僅僅是拜帖,而是豐富多樣的禮物了。
張不疑:“……”
對於遞拜帖的眾人而言,誰敢進長信宮與梁王殿下套近乎,除非與太後親近的近臣,還有教導梁王的師傅們。
雖然留侯為他們所敬慕,同樣不敢貿然打攪,但兩相比較,眾人還是選擇了張侍中,以熱情的姿態衝破勇氣,遞拜帖來留侯府。
張不疑察覺到了壓力。
回到廂房一問,父親還在睡覺。
辟疆也在,沒有前去書院就學,張不疑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想與二弟敘敘話,誰知二弟欲言又止地看他,整個人仿佛暴雨蹂.躪過的小草,既幽怨,又蔫噠噠。
張辟疆艱難開口:“大哥,弟弟也要為封侯努力了。”
日後是從軍好呢,還是曲線救國,如曲逆侯那般,先謀文職再轉型?
張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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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預料到了留侯府的熱鬨,翌日,太後陛下皆是發話,說張侍中年少善研,不該為外物叨擾。眾人明智地派遣仆從收回拜帖,心下可惜一瞬,又覺得是該這樣。
誰叫留侯世子太過年輕?放在從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們多數人想要求紙,還有少數心思靈活之人,瞄上了造紙術。
不知少府究竟是怎麼個章程,按太後陛下的意思,允不允許私人造紙?
為恢複凋敝的經濟,大漢立國以來,輕徭薄賦,休養生息,並沒有對鹽鐵等日常物資進行壟斷,而是還利於商,還利於民,唯有製錢掌握在中央手中。
聰明人能夠敏銳地察覺到,紙張有成為日常物資的潛力,其中便有辟陽侯府一位姓朱的門客。
自從新帝登基,皇後成了太後,辟陽侯審食其也從椒房詹事升為長信詹事,成為朝堂的大紅人。無數人想要巴結他,或是請他在太後麵前說一句好話,若是成了,不亞於登天之梯!
朱姓門客給主人進言:“太後最信任您,梁王殿下亦然,君侯不如進宮一趟,詢問太後造紙之權。君侯並非出於私心,而是替太後、陛下做事,若有得利,隻留幾成給侯府,到那時……”
審食其心弦一動,到那時想賣幾錢,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長安以及周邊,應當為少府所控,各個諸侯國可就不一樣了,尤其是燕、代偏遠,誰能管的著?
他看著桐木製成的桌案,覺得其上還缺一個金爐,俊美的容顏當即揚起笑容。
“我這就求見太後。”
長安熱鬨的大道上,辟陽侯府的車架緩緩前行。麵對貴人車架,百姓們都往一旁避讓,就在此時,一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男孩歪歪扭扭,似再也沒了力氣一般,軟倒在了路中央。
“君侯,有人攔路……”
審食其微眯眼睛,不可思議地掀開簾,彎腰走出來,往前方看了看。
他正急著往長信宮去,誰敢擋辟陽侯府的車架,怕不是活膩了。他冷笑一聲:“對徹侯不敬,該當何罪?拖到一邊去,賞他五十鞭,扭送廷尉大牢!”
接二連三吸涼氣的聲音響起,話音剛落,又有一架馬車悠悠行來,與審食其狹路相撞。
衣衫襤褸的男孩似察覺到危險,吃力地睜開眼,見辟陽侯府的車夫朝他靠近,恐懼地往後躲。可他實在沒了力氣,連求饒也發不出聲音,“砰”地一聲,撞在悠悠行來的馬車的車轅上,徹底暈了過去。
車身霎時震了震,周亞夫抿緊嘴唇,掀簾一看。
緊接著,伴讀睜大眼睛,搖醒睡得昏天暗地的呂祿,對一旁的劉越道:“大王……”
大王帶他巡視莊園,竟然遇見了這樣的事!